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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遍天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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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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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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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遍天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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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章 羊汤店老板
“这家看上去不错的样子,进去试试看!”舒师傅盯着老大一个羊肉汤的牌子,拽着小潘就往里走。
“我考,我再也不进去了!一个下午老子喝了七八家羊肉汤,现在闻着那味儿就他妈的想吐!不去不去,死都不去!”小潘奋力挣扎,死活不肯从命。
“我觉着味道都不错嘛,试试看,最后一次!你看这家店亮堂堂的,客人那个多,跑堂子的妹妹漂亮做菜的师傅帅,味道一定好!保不齐这次就蒙对了呢?”舒师傅拽不动小潘,开始花言巧语。
“去死吧你,就那样的也较好看?更恶了!不去不去,你找个人嘛没地址,还骗我到处喝这个恶心的汤,说什么好喝的就是那个人了。今天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不跟你去,我车子里等。”小潘挣脱他手,立马窜进驾驶室,把车窗摇上,音响开到最大,任凭舒师傅威逼利诱,我自岿然不动。
舒师傅拗不过他,只得悻悻的自己入了去。小潘点了根烟,还没抽完,那边舒师傅却已经丧气的跑了出来,跳上车子把门一摔,恶狠狠的咬牙道:“台奶奶的,这家还真不是一般的烂!一点羊味儿都没有!”
小潘幸灾乐祸,乐得合不拢嘴:“哈哈,我就知道,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玩意儿?得了得了,干脆回家算了。”
“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走,下一家!”舒师傅大手一挥,还有那么一点点领导派头。
比起几条示范大路来,龙庭路显得既破旧又逼厌,两边的店面房满是尘土,这工夫难得有几家开张的,两旁倒是很多小摊贩,吆喝着卖着现包饺子、煎饼之类的小食。紫红色机动三轮车大概是小贩的标配,经常胡乱的横在路中间便叫卖,全不顾遮蔽了半条路。小潘一边揿着喇叭,一边小心翼翼的绕过障碍,嘴里自然骂个不休。
车子路过好几家烧烤店,前面又出现了几个挂着西集羊肉汤的招牌,舒师傅大概也是吃得怕了,并没有要求下车,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眼见前面是断头路了,他才招手示意停车,“等一等,拐角巷子里那家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去瞧一瞧。”
“得,您老自个儿去吧,我就不奉陪了。”小潘老早没了兴致,把车往路旁一停,放倒座位就开睡,任凭舒师傅摇晃,动也不动。
小店在巷子深处,远远的只能看见一幅破旧的幌子,在下午燥热的空气里无力的轻轻摇动着。店主人大概也不是勤快人,灰土大了,字迹早就湮没,隐隐能辨出羊汤来。巷子小而深,两旁的房子横梗出来,阳光也晒不进,阴森森的更觉得灰暗。
店门不大,今天大概开张不久,几块老旧褪色的门板并没有全下了来,只开了个容人出入的口子。一跨进店里,光线更是阴暗,只头顶一盏昏暗的节能灯亮着昏黄的光,要眯着眼半晌,才能适应。店堂子不大,靠墙放着几张低矮的木桌子,抹得勤了,黄亮的清漆已经褪了颜色,露出白色的木质来。同外面不同,店虽然很小,打理得却十分洁净,三五个客人三三两两的聚了两桌,小声地聊着天,分外的悠闲。
舒师傅在店里逛了几圈,也没有人来招呼,只得自己觅了个座头坐下。靠墙角的厨房门口是一只不大的炭炉,上面搁着一口大号的筒锅。锅子在炭炉上细火慢炖着,大概有些日子了,下半截已经熏得墨黑,隐隐从檐口处,能看出是一口上好的铜锅,与一般羊肉汤店的羊铁皮罐子大不一样。盖子严丝合缝的,竟没有半点味道泻出来,只是从几位食客桌上的碗盏里,能稍微嗅到点奇异的香气。
“好像有点对路哦。”舒师傅托着下巴,手指轻轻轮敲着木头桌子,发出一阵低沉而清脆的声音。哆哆的声音在店堂子里回荡,引得几个食客回头,只瞧了一眼,便又转了过去,自顾聊天起来。
其中一个胖大汉蛮好心,操着浓重鲁南口音关照道:“小兄弟,第一次来吧?回头老客儿都晓得,羊汤锅子里自己盛,一块钱一大碗;烧饼两毛钱一只,炉子边上那只筐里面。”说完便不搭理了。
“这里人倒有趣,只是不知道给钱时候,有没有人招呼。”舒师傅心里暗笑,站起身来,从壁橱里选了只白瓷大海碗,便去打汤。那口汤锅盖子十分沉重,盖得严丝合缝,仆一揭开,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带出浓烈的香气,顿时让人食指大动。舒师傅待热气散了散,仔细瞧那汤,受着炭火热气,慢慢在铜锅里打着旋子,上面浮着一层细细的白沫子,撇了开去,便能见着深沉的汤色,即使在混暗的灯光下,也呈现出鲜亮的乳白色泽。
不需入口,只瞧那汤色沉厚的细腻质感,便能觉出好了,舒师傅轻咦了一声:“一锅好汤。”
喝了一下午各式各样的汤水,同眼前这一口锅里的比起来,都相去甚远,舒师傅按下心中激动,忙盛了一碗,端回桌来。白瓷碗里羊汤热气腾腾,浓香扑面,奶白色浓汤还未入口,已叫人心折。端到嘴边,一口下去,只觉得一道滚烫的热流顺喉而下,直抵腹中,还为觉出味来,那烫人心脾的温润感觉,已叫人浑身发烫了。那种从内而外的缓慢热度,来自汤本身,绝不是汤的温度,不是各中老手也品不出其中细微区别。
那种温润感觉从小腹蔓延开来,散至全身,香味才蓦然在口腔中爆裂开来,一霎那,那种鲜美润热,香气四溢的味觉从深处一阵阵袭来,越来越猛烈,仿佛要叫人鲜得自嚼了舌根。汤里并未搁了任何盐、醋之类佐料,但偏偏鲜美异常,但喝时沁人心肺,回味无穷,更无膻腥。淳厚的汤质压住了浓重的口味,才能有这妙到毫颠由内而外的独特体验,令人叫绝。
舒师傅心下赞叹,忍不住端起碗来,几大口喝了个干净,身体各处仿佛都被温热烫斗细细烫平,那种妥贴舒畅的温润感受,难以言状。只觉得十二万个毛孔都齐齐张开,向外散发着热度。口腔里层层叠叠袭来的奇妙鲜味一阵阵越来越强,持续相当长的时间,才缓缓退去,仿佛夜潮拍岸。
“不错,应该是这一家了。”舒师傅心里欢喜,站起身来,恭敬问道:“请问,这里老板是姓文么?”
还是方才那个热心大叔,也没回头应声道:“好像是吧,老醉猫清醒的时候,大概是说过叫文什么来着,文……反正文绉绉的,拗口得很。”
舒师傅忙追问道:“谢谢您了,我再问问,那现在哪里能找到文老板?”
胖大汉抬手朝墙角指道:“喏,那摊烂泥就是,不过不到六点,打雷也弄他不醒。”顺他手指方向看去,灯光不及之处,一个干瘦的背影,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不留神几乎看不见。
“文老板,文老板……文师傅!”舒师傅走近身边,轻轻摇动他肩膀。凝神看去,文老板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圆领老头衫,领口早松了,皱巴巴的,不过倒干净得紧;骨架子颇小,背后看去削瘦的肩胛骨耸得老高,半点山东大汉的样子也无;他脸朝下睡得正酣,瞧不见面容,只是两鬓已经斑驳,估计岁数不小了。舒师傅摇他不醒,只是哼哼唧唧的嘟哝了几句梦话,哈喇子顺着胳膊肘就淌了下来,一看便是深醉之中,同周公正亲切会谈呢。
“别费劲儿了,等吧,老醉猫到了六点自然就醒。这会儿你真给他弄起来了,非翻脸不可,改明儿大伙都没汤喝,全跟你急!”胖大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打消了舒师傅的进一步行动。
“嘿,还真不是盖的,这汤老好!”小潘啜了口汤,又狠狠咬下块烧饼,“不过烧饼面太筋道了,牙口不好还攻克不了!嗯,老头醒了没有啊?”
“嗯,快了吧,据说到了六点一准醒。”舒师傅面前已经搁仨空碗了,摸着肚皮瞧瞧时间答道。回头瞧一眼那斯,还趴哪儿,跟死过去一样。
好不容易挨到六点多,老醉猫忽然奋力支楞起脑袋,擦了擦嘴边拖得老长的哈喇子,茫然四下张望了片刻,又嗵的一下倒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涛声依旧。舒师傅看得哭笑不得,走到他脑后,轻声唤道:“文老板,文老板,文师傅……文大老爷,该醒了醒了,六点多了。”
他越唤越响,老板却充耳不闻,好像真是睡死过去了。小潘看他笑话,吃吃的笑,汤喷了一桌子,舒师傅倒了面子,笑着撸起袖子在文老板耳边喊道:“文不名!有人不付钱跑了!”
话音未落,文老板蹭的一下蹿了起来,抄起手边擀面杖,奔到门口大喝道:“谁?谁?活得不耐烦了,敢上老爹家里混吃喝?有种……”舒师傅这才瞧清楚他面孔,五十来岁样子,满脸都是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两个眼袋老大,脸色极差,一副老酒鬼模样。
文老板被人一骇,酒醒了三分,使劲晃晃脑袋,才知是被人捉弄,斜睨着眼警惕问道:“小子,你谁啊,怎么知道我浑名?”
舒师傅见他醒了酒,才长出口气,乐呵呵道:“我叫舒展,是茅轩之先生的朋友。”
“茅轩之?”文老板醉眼忽的一缩,闪过一抹精光,拉住舒展手臂大笑道,“一毛不拔那小的朋友,不会也是个吝啬鬼吧?哈哈,里面坐!”
舒展乐道:“我倒不吝啬,不过茅老交待过了,到一文不名家里去,身上千万别装钱。”两人相视大笑。
小店里间是个小院儿,看得出主人家是有心人,种了几棵桃李石榴,石头砌了个方塘,养了几根锦鲤,树荫下面优哉游哉。文不名搬了个小方桌出来,号称借风凉,不过按照小潘的看法,那是舍不得开空调。小潘口舌是畅快了,不过量浅,挡不住恼羞成怒的文不名,三两杯便放倒,斜靠着树迷瞪了去。
文不名自家酿的粟米黄酒,入口醇厚、鲜甜爽口,不过后劲来得又快又猛,舒展喝了几杯便脸红。不过他不比小潘,虽说舌头大了,却就是不倒,文不名心里欢喜,自觉得了酒友,便止不住话匣子,将当年“一毛不拔”茅轩之的诸多丑事尽数宣出。说得高兴处,便举杯要求舒展“咧了”。
进度太快,舒展也挡不牢,推脱道:“文老,你这一上来便是咧三个,接着要我六六大顺,一下喝起了六个,然后还要自由搏击。乖乖,这么干喝,哪里吃得消!”
文不名一拍大腿,悔道:“对阿!我还有好东西下酒,怎么忘记了,真是老糊涂了。你看我,整天喝酒,不是煮花生就是炸黄豆,倒忘了给你弄些菜来,失礼了失礼了!”说完,摇摇晃晃就往屋里去了。不一会儿捧出个白纸包,掼在桌上。
白纸包隐隐透出油色来,还未开包便是一股暗香袭来,同老酒香气一混,舒展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摊开纸包,里面是十余片白切牛肉,大小厚薄没一个准的,没半点刀工底子,要么就是文不名喝醉了,耍的飞刀。佐料另有一包,撒开来小小的一堆,金灿灿的椒盐香料底。
“筷子哪儿有,我去弄双。”舒展四下张望,遍寻不着。
“使手得了,一大老爷们儿,哪那么多讲究。”文不名把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捏起一片牛肉,在佐料上一滚,直接就丢嘴里了,看得舒展直瞪眼。
“这十几年阿,我已经不太吃饭了,早上起来喝三两,两烧饼;中午喝一斤一包花生;晚上再一斤一包花生,日子美美的。要是有客人来,喝个两三斤,那更痛快。”文不名一边给舒展介绍自己的幸福生活,一边又仰脖儿咧了一杯。
舒展暗自盘算了一下,三斤,基本上可以喝倒自己三次以上,毫不犹豫捏起片牛肉,在金灿灿的佐料上过了过,丢进嘴里。
“喝倒之前,总得尝尝味道吧。”舒展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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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又去了一趟上一章那地方,发现名字写错了,马上回来改正,哈哈,大家多包涵!最近好像心情不太舒畅,老觉着有些郁结,写也写不好,常常对着电脑半点下不去一个字,大家多包涵,少骂多捧场,谢谢啦!
不过,虽说写不好,还是得写下去,要对得起各位爱食遍的朋友们!
天地大,自在逍遥,人生常有不如意,一杯酒,暂去忧。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19
第四卷 第三章 我有我的生活
“怎样?”文不名捏着杯口,虚者眼睛问道。
舒展并不答他,只是闭目细细体味着刚入口的牛肉滋味。原味的牛肉和着微咸的细盐,初入口时,并未如何出色,在牙缝间略微一嚼,便失却了影踪。刚刚一愣之间,忽然又迸跳了出来,筋筋道道在两排牙齿里舞蹈起来了;每一嚼,便得一层口感,或嫩或拧,变幻多端。舒展正赞叹选料火候之时,牛肉又缓缓温柔化开,细致如丝、香嫩得无筋无渣,鲜美得令人神清气爽。慢慢地品,在喉间作些许停留,可得余味无穷。
过了老半天,。舒展这才睁开眼睛,显是大为陶醉,由衷赞道:“好!实在是好!”
“屁!就你那斯文吃法,哪里觉得出好来。”文不名十分不屑,手指捻起一片牛肉,啪的掼在佐料堆上,厚厚的滚上一层金黄,再丢进嘴里,狠狠鼓动腮帮子,又仰头一杯酒饮尽。
他眯缝着小眼,老半天才爽爽打出个响亮的酒嗝:“哈,真是享受阿!白切牛肉,本来就是草莽中来,要吃得豪爽,才够味儿!娘们儿一样的,吃不来这粗东西。”
舒展大为汗颜,叫屈道:“你就那么几小片牛肉待客,豪爽个屁!”说罢也学样饱蘸佐料,一口吞下。当时只觉得那鲜香浓咸一拥而上,十倍猛烈于前,慌忙一口烈酒压下,将那味道直逼入喉。酒佐食性,更增其势,打着旋儿从身体里往外涌动,感受之丰富浓重,难以言述。恍惚间,竟有了梁山好汉般快意恩仇,怎一个爽字了得?
文不名本就小气,一听佯怒,作势要夺牛肉盘子:“少就少了,奶奶个熊,不给你吃咋啦?”
舒展慌忙趴在桌上,半个身子遮蔽了盘子,急道:“老头儿,你羞不羞阿,这么几片还跟我争,大不了酒你多喝些,肉都给我好了!”
“放屁!跟爷爷耍小脑筋,肉嘛一人一半,酒嘛,谁喝趴下谁休息!”文不名眼睛圆睁,一把捏住舒展探过来的下巴,手里一杯利落的灌了进去。
“咳咳……”一口酒险些呛出鼻子来,舒展哭笑不得,“罢了罢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头,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来,who怕who?干……哦,不,咧一个!”
文不名海量,舒展年轻,不知不觉,一斤就已下肚,舌头都大了起来。喝酒之人皆管不住嘴,舒展也卖弄起来:“呃……,我说文……文老哥,我牛肉吃得多了,北方的牛肉多是卤肉,配合北方特产的肉牛,结实有劲,特别有嚼头,来一碟子冷切,下酒特好。我们南方的呢,就是湿炒多些了,大多吃菜。江西、湖南那些地方偏向于将牛肉炒老、炒透,又干又韧,讲究嚼出来的香味;而广东海南人更喜欢鲜润的口感,滑炒的牛肉湿滑爽口。(改编自草狼牛肉论,哈哈)你这个牛肉做法奇奇怪怪的,算什么流派的阿?”
文不名将一颗花生抛得老高,摇晃着脑袋截住,含混道:“我没出过远门儿,也不懂那些。做菜都是自己搞搞弄弄,流派?不入流的。”
“假打!”舒展一急,标出川腔来了,“单说你这个羊肉汤和盐蘸牛肉,拿出去,绝对都是大师级的东西,还说不入流?”
“大师?切~~”文不名玩弄着手里的酒杯,眼睛里面是落寞的光,“我不是什么大师,甚至算不上一个厨师,我不怎么会烧菜的。”
“嗯?不会?”
“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是会的吧……”文不名佯脖饮尽杯中酒,叹道:“三十多年前,好像是会的,蒸煮煎炸,拿手的总有个几十个……后来慢慢就忘了,一个一个都忘了。三年前你来,我好像还会一个糖醋鱼,最近也忘了。”
“忘了?忘了……”
“是啊,长久不搞,索性忘了。三十年来,每天早上四点起床,选三支不同品种的羊,都得是一岁大,三十来斤左右的小山羊,取羊架子,和着十四味药料,扔锅子里熬羊肉汤……你说那汤好,呵呵,三十年,白水也搞成高汤了。”说起他的羊肉汤来,文不名颇有些得意,一只脚翘上了板凳。
“三十年……乖乖,怪说不得……不过,夏天也卖羊肉汤?能有生意吗?别亏得酒钱也没有哦!”舒展还是有些不信。
“切!这你就外行了,羊肉是温补之物,调理得当,吃了不但不会上火,还能滋阴暖身呢。好些人吃了羊汤发热,那是烧法不好,什么陈皮八角的一大堆,发死为止!人说人参恒气,羊肉补形,是都是好东西,不会弄的,十有八九糟塌了。我跟你说……”文不名忽然压低声音,凑近舒展得意道,“我的羊肉汤,四季皆可,要是大暑那天来吃,俺有特别加料的,保老弟你一年春风得意!”
舒展笑骂道:“去你的,卖大力丸阿。不过,文老哥,三十年如一日,不是平常人所能阿……”舒展越想越是惊叹,回首沧桑三十载,能守着一锅老汤岿然不动的,能有几人?
“我自己知道,不是什么聪明人,老老实实搞我的汤,闲暇时做一盘牛肉,但求吃过之人,能赞一个好。至于那些个蒸煮煎炸的,门道儿太多,玩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想样样精通,到头来还不都是半吊子手艺。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他说得淡然,舒展听得呆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
“文不名……枣庄,找着好喝的羊肉汤就是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舒展看看那张皱巴巴的纸头,大概是中饭擦过嘴的餐巾纸,心里一阵恶心。
“人名阿,苯!这么低智商,怎么出来混阿?我老早跟你说了,不要老跟澡澡搞在一起,越变越苯!”茅轩之掏出护照机票,又核对了一下。
“废话!猪都知道是人名地址,我问你干嘛用的。”舒展奋力将皮箱调了个手,埋汰道,“茅老,你带了些啥啊?箱子这么重,累死我了。”
“年轻人,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废话那么多。”茅轩之打了个响指,指着吸烟室道,“Let’s go!时间还早,昨天弄了几根上好雪茄,不来一根,上了飞机没瘾过了。嗯,你小子满勤快的,那纸片儿收好,算老大我的一点心意。”
“嗯?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如果哪一天你碰上瓶颈,翻越不过,就花点时间,按着纸片儿去寻访一下,上面几个是我朋友,或许有点用处……哇噻,正点阿正点!小子,这里等我,别走开!”身旁一个戴墨镜的美女走过,茅轩之眼睛顿时一亮,立马尾随了上去,把舒展扔在一旁。
“瓶颈……朋友?搞个毛哦,神神秘秘的,真弄不懂老头儿……”舒展并不太在意,随手把纸片儿塞进口袋,扬手叫道,“前面小姐注意了,当心老色狼啊!”
……
“哎,到底喝不喝!?小子,想什么呢?来来来,感情深,你先闷!”文不名调转空瓶子,搁在舌头上方使劲摇了摇,又仔细舔了遍瓶口,生恐漏过一滴。直到他把空瓶子嘬得啧啧作响,舒展才回过神来,慌忙赔个笑,一口闷了酒。
“呃,这还……还差不多,你等着,我再拿一瓶来,别走!你给我等着!”文不名努力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朝里屋走去,一个不留神,踢着了自己脚跟,险些一个跟头。
两个人就着牛肉、花生,边喝边聊,越发投契,全不顾旁边睡得死猪一样的小潘。眼见天色便黑了,舒展奋起最后一丝神志,使劲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推脱道:“文老哥,天都黑了,今天差不多了吧?再接着喝,呃,谁抬……抬人啊?”
“他娘的,想逃阿?门儿都没有!”
舒展已经睁不开眼,恍惚听见文不名哈哈大笑,把酒瓶子塞进了自己手里。他本是个犟性子,酒劲上头,被人一激便豁出了,抓起瓶子汩汩两大口,吼道:“Who怕Who?我倒看看,是你先倒,还是……”话音未落,身子一软,便下桌了。
“年轻人,有胆没量,白给。” 文不名自己斟满一杯,朝着空中虚举了一下,一口饮干,自言自语道,“毛不拔阿毛不拔,什么时候,也回来看看老兄弟?咱哥俩儿……好生喝它个三天,娘的,那该有多畅快……”小院子天井里横过一只夜燕,呀的惊啼而去。
舒展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脑袋疼得厉害,嗓子也干得冒烟。文不名瘦瘦小小个子,倒把两个醉汉都搬上了炕,那边小潘仍旧睡得死猪一般,身旁吐得一塌糊涂,看着就恶心。舒展忙推门出去,寻了些水胡乱洗了把脸,才觉着透过气来。
早上没一丝风,店面烟囱里白烟升得老高,到了半空才袅袅散尽云里。文不名大概老早起了,已经开始干活,舒展忙赶过去瞧。宿酒未醒,脚步纷乱,好几次险些踢了花盆。
“小子,小心点儿,别跌进锅子里,坏了我的汤。”厨房只开了扇高窗,用报纸糊了,暗得紧,舒展眯缝着眼,好容易才借着灶台火光,看清文不名清瘦的身影。
文不名并未回头,沉声道:“门边上有酒,早上醒了喝一口,回魂的,不然头得疼一天。”
舒展讪笑道:“昨天丢脸了,今天还喝?不了不了,决计不喝了。你忙你的,我瞧瞧,不打紧吧?”
“看就看呗,还怕你偷学了去阿?”文不名拎过一只洗剥干净的小羊羔子,三五下便将肉剔成一般大的条段,一股脑堆进盆里,不去管了。斩头去尾,解出漂亮的一付羊架子,小心的搁入一口很深的大锅。那锅子黑不溜秋,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舒展从揭开盖子嗅到的香气,便可以判断正是那过三十年的老汤!
看着文不名连续解了三付羊架,舒展忍不住慨叹道:“文老哥,人家最有良心的羊汤店,也不过两天换一付羊骨,像你这样一天三付,怪不得……怪不得赚不到钱哦。”
文不名眼睛一瞪,嗔道:“我又不靠这个赚钱!这汤就是我的命根子,靠的就是每天三付架子吊着。不瞒你说,我试了整整十七年,才研究出来,必须这三种不同羊架子搭在一起,能混出我要的味道。”说着忽然咧嘴一笑,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每天帮街角的羊肉铺子杀羊煮肉,不要钱,只要三付羊骨头。养这么个小破店,每天能对付着喝几杯,也不算太难。”
“你真的只要骨头?那你汤里的肉哪里来的?”舒展是实在人,直挠头皮。
“奶奶个熊!一年四季把羊来杀,稍微揩点油也不算……不算很过分吧?”文不名抵赖几句,脸都红了。
舒展瞧着文不名娴熟的腌料、煮肉、爆炒,心下十分感慨,这一锅子汤,水软骨硬三十年火候,熬的是文不名魂魄,凝的是毕生心血,无论怎样的技巧,都是难以超越。舒展越想越是佩服,心下感悟甚多,冷不丁问道:“文老哥,要是有人请你去做厨师,还是熬这一锅汤,怎样?”
“嗯?不去不去,哪里做不是一样,到老了还给人打什么工?”文不名头也不回,一口回绝。
“就你这个手艺,在南方一个月拿个万把不是问题,这小店,一年能挣多少?”
“一个月就能挣一万?”文不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了手上伙计,愣了一愣,“一万……一万……真多阿,骗人的吧?不过……不过就是真有一万,还是不去。”
舒展微笑道:“还是不去?月薪一万的在南方不算什么,假如……”
文不名摆手止住舒展,呆呆看着那锅汤,忽然叹道:“羊肉汤这东西,小时候家里穷,老想着能喝上一口,也没那条件。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带着煎饼去闻汤鲜气了。磨盘般的锅里堆着骨头和肉,在火上咕嘟咕嘟地滚着,那白生生的汤,浓浓的味儿,顺风能飘出半道街,包管你闻香而至。”
文不名忽然咕嘟咽了口唾沫,出神的呢喃道:“汤那个香啊,我常躲在锅子后面,让那热气烘着脸,吃一口干煎饼……瞧那些个卖汤的伙计红光满面,挺胸直腰,威风极了,心里老想着,要能干这个活计,该有多美啊……呵呵,后来就真干上了,干得还不赖。”
“我哪儿也不去,不去。”文不名说得很轻,但是很坚定,“我,有我的生活。”
他话说得很轻,舒展觉着很像那口汤,滋味很浓,一时半会儿,还品不出道道来。思前想后,头愈发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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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点心
《色狼说鸡》
听草狼讲吃鸡:事先声明,偶可不是黄鼠狼。鸡属于最为大众的食材,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一两道很不错的鸡肉菜式。但是总的来看,还是道口烧鸡和德州扒鸡属于真正的大众口味,其他的嘛只能说是各有千秋。广东人好吃鸡,有豉油鸡、白切鸡、盐锔鸡(又可称客家咸鸡)、水晶鸡、可乐鸡等做法,也可以按照材料产地分为三黄鸡、清远鸡和文昌鸡,号称三鸡鼎立。此外,根据养殖方法不同又可分为葵花鸡、走地鸡、杏花鸡(?不确定)、高山鸡等等。据亲口尝试,以清远鸡为材,咸鸡为方,似为最妙!
话说客家咸鸡,通常的咸鸡做法都是“用海盐腌制,洗净焖熟,淋油切块,以调料蘸食”。但是有一次在白云宾馆附近的小餐馆发现新方法,味道好得出奇。升去了常规的最后两步,将功夫集中在“腌”和“焖”的过程中,其中“腌”的过程比较繁复,估计高手可能见识过。首先将鸡倒吊,风干5小时后再行宰杀;然后配以秘方调料(反复咨询始终差了两三味)用中医推拿手法进行按摩(类似于翔翔的牛排做法),约两小时左右;然后上锅。最关键之处,在于最后的成品是有汤的,与常见的咸鸡大有不同!
一上桌,就闻见一股浓厚的自然香(这个词语很别扭,但事实就是如此)。一只完美的整鸡端坐在浅浅的汤面上。表皮呈金色,在油光下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仿佛吹弹即破。起锅前明显是浇过一层花生油,使已经略显酥火兰的肉质更加细滑,多了几分嚼头。迅速的吃完以后,忍不住呈了一碗原汤,才发现最美味的竟然是汤。此菜式的妙处有二:原汤吸取了适量的盐分,令鸡肉本身更加清爽;而同时原汤自身的味道得以提升,比正宗的咸鸡更加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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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灵草狼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0
第四卷 第四章 三幕轻喜剧
第一幕——夏日胖胖茶
地点:酷暑难耐的顶级写字楼
出场人物:容武——男,胖,易怒;舒展——男,瘦,和气
不知道是不是全球都一样,天气异常的燥热难耐,十二点钟太阳炙烤着整个城市,散发出一种发酵的味道。高档写字楼里白领丽人们,也没了往日的精致神气,蔫耷耷的磨趁着时间。中央空调都被调到了最低的运行能耗,出风口疲软的吹着半冷不热的风。
容武巨大的办公室也不例外,原本大片的景观幕墙这会儿成了扇烤箱,肆无忌惮的散发着热量。容武端坐在大班椅上,感觉汗水顺着额头、后颈窝一直向下淌,裤子已经湿了一片,和皮椅子粘成一片,不一会儿,连眼镜片儿也是一片模糊。容武小心的挪动了下屁股,皮椅子发出一阵古怪的汩汩声,身上的两百来斤肥肉也随着上下乱颤。房间里的大澡盆里搁着大冰块化了大半,也没能带来一丝凉意,容武心里燥热,莫名的发起怒来,将精瓷的茶盅子猛地砸在地上。
茶杯砸在厚厚的驼色地毯上,发出噗的沉闷声响,咕嘟嘟直滚到了门边。这时厚重的桃木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道缝,一个脑袋探进来瞧了一眼,瞥见仍在打转的茶杯,又缩了回去。
容武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回来!舒展!你小子给我滚进来!”
舒展没法子,只得畏畏缩缩推门进来,搓着手规矩站在门边,脸上带着迎奉的讪笑,心道是撞到了枪口上,只有默念一万遍阿米豆腐,祈求多福。
容武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咧嘴一笑,仿佛肉脸上开了一朵花,柔声道:“你回来了阿?真是辛苦了阿?来来,请坐请坐。”
他声音麻麻的听着就叫人发虚,舒展知他笑面虎性格,更是站得笔挺,喏喏道:“容总,我……我……我回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容武猛地一拍桌子,把笔筒里的铅笔剪刀打火机震得满地,咆哮道:“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山东去?这么大的公司,每个人都忙得屁滚乱流,你倒好,度……度假去了……”他越说越怒,腾地站起身来,一身肥肉上下乱颤,活像座快爆发的火山。
舒展小心的陪着笑,试图解释解释:“荣总,您老别发火,伤肝脾的。我不是跟您请了假了吗……”
“呸!你请假?你请了两天假,你自己说,去了几天?”人肉火山终于爆发,猛地抓起桌上厚厚一摞文件,披头盖脸的掼过来,吼道,“你瞧瞧,这么一大堆事情,都他妈的积在这里!公司还转不转啊?太不像话了!太不负责任了!你倒是说,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
舒展极力躲避着漫天飞舞的文件夹,还是被砸得满头满脑,忙道:“您是您是,当然……”
容武更是出离愤怒了,手指着舒展鼻子,直喘着粗气,竟说不出话来。舒展这才回过神来,改口道:“噢,不不不,我是,我是老板。荣总,您老消消气,这些事情我马上就去办,马上去办!”
容总这才长出口气,一屁股坐回大班椅,呼呼的喘着粗气,掏出块发黄的手绢儿满脑门子擦汗。舒展乖巧的赶上几步,操起张文件扇风,笑道:“我给您扇扇,这大热的天,您老消消气。您说,要气病了,这公司还能转吗?”
容总也是莫可奈何,叹道:“我说舒展阿,这么大个公司,正是上快车道跑的工夫,大大小小一千来号人,不管是经理跑堂物流营销,哪个不是忙得团团乱转,铆足了劲儿?你倒好,堂堂一个董事长,整日里不见人影……唉,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舒展加快了手上频率,辩解道:“我也不是偷懒阿,容总,您知道我的,就那么点本事,叫我签字阿决策阿开会什么的,我宁可下厨房洗碗去……”
“没追求!人没有天生就会管理的,你不会学阿!?” 容总一听,又动了肝火。
舒展瘪瘪嘴,抱怨道:“我又不追求这个,管理的事情,有你,有程小姐,再不济,还有澡哥嘛,对不……”
“对个毛!还有你那个狗屁早早,他比你还不如!整天打着公关的旗号胡天胡地,今天sos,明天又是鼎红,后天又折腾到锦绣,我看他满脑子都是精液,离开女人一天也活不了!要不是看在起步阶段,他宣传工作还算到位,老早叫他走人了!”说起澡哥,容总把牙咬得嘎嘣嘎嘣响。
舒展忙道:“澡哥可是我大哥,千万不能炒了他啊!再说了,公司起步,完全靠他把名气炒出来的阿!再说了,我一再要求,不,是请求,不不,应该是哀求下厨房去,你们死活不肯,这又怎么说?”
容总口气好象软了些,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店靠什么吸引客人?”
“味道好,价格便宜。”
“你懂个屁!我们之所以能够成功,靠的是每个店都一个好味道,一样好品质,一样便宜价钱,一样的优质服务!你随随便便下个店去,其它分店怎么做生意?我还怎么管理?感情用事!也好说,你给我十三家分店都找个跟你水平一样的,我立马同意你下去!”容武说得累了,直喘粗气。
舒展不再执坳,柔声道:“算了算了,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也别找澡哥的麻烦……”
容总疲软的挥挥手道:“知道了,你这个人,太重感情。商场上的事情,容不得……算了,还好公司也算有点规模,也不怕他折腾……唉。”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笑了,轻声道,“舒展,合作两年多了,也算是成功吧,想起那时候,还真是有点意思,呵呵。”
“是哦,应该说,我的选择没错,你的选择正确,呵呵。”舒展也意味深长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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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欢迎光临啃的几!
地点:2002年的第一场雪……后的肯德基岳王店
出场人物:容武——男,胖,识才;舒展——男,瘦,识才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舒展拎着水桶,在门口哈着腰送走了最后一对客人,累得坐倒在地上。还没喘过气来,容经理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脑袋后面响了起来:“没样子,没有客人就不注意公司形象了?快点起来,后面的垃圾整理一下搬出去!”
舒展无可奈何的哦了一声,忙爬了起来。容经理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冒出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明后天是你轮休,下个礼拜来,可以擦桌子了。”好容易轮到休息日,舒展真是喜不自禁,啪的一个立正敬礼,然后一溜烟跑进后勤间去了。
“这小鬼头,哎。”容经理扶了扶眼镜框,摇着头苦笑。小鬼头冒不出众,可是比起那些个眼高手低的大学生来,做事麻利多了,而且难得是勤快用心,什么工作都是一教就会,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改明儿还是让他进厨房学习下。”
德基虽说是外企,但强度确实很大,加上小时工资并不高,大多人坚持不了多久。不过这小子好像是个例外,整天带着笑,干什么活儿都挺开心。有容经理的刻意照拂,两个来月时间,舒展从清洁工、配餐、物流、收银、炸制全干了个遍,基本上算个熟手了。
容经理四十来岁,精明干练的人,可惜身材严重走形,挺了个老大肚子,缺了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胖胖的倒有些滑稽。或许便是外形的关系,同资历的都升任了许久,他还是个小小的店经理,不免有些丧气。这天站得累了,趁下午人不太多,走出店门靠在树荫里,透透气。刚摸出烟来准备来上一口,肩膀忽然被人一拍,一哆嗦撒了一地。
“没活干了阿?跑出来吓唬我!”容经理扭头一看,原来是舒展,搓着手,满脸殷勤,“干吗?偷懒阿?”
被人一瞪,舒展心里一毛,说话声音也走了调:“没没,没偷懒,没偷懒!容经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说”
“我……我来这儿上班已经快三个月,这个……这个……你觉得我这人还行吧?”舒展说着说着,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容经理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想混个领班什么的吧?我跟你说,年轻的时候,别计较那么多,好好做,自然会上去。别跟我搞这一套,年纪轻轻的……”
舒展更加不好意思了,挠着头皮分辩道:“不不……您误会我意思了。我是想跟您说两个事情。一呢,我打算辞职不做了;二来呢,我想,我想……”
容经理诧道:“嗯?不做了?好好的干嘛不做了?”
“呵呵,我来也是学习一下的。还有个事情,是想跟您商量,我打算开三倍工资,请您……请您帮我,您觉得怎么样?”
容经理张圆了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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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歌颂民主的新时代!
地点:茅家埠醉白楼302包厢
出场人物:容武——男,胖;舒展——男,瘦;刚洗完澡——男,痞;莹莹,女,美
新月儿——女,非常民主非常民主!
想法永远都是美好的,可真正到实干的时候,问题一个一个都冒了出来,光是取名字,开会的几个人就快要打破了脑袋。
“我还是坚持味轩,雅致!”容武用小毛巾抹着额头,大声说道。
“雅个毛!快餐店取这种名字,哪个敢进来阿?老子觉得你脑子绝对是有问题!”澡哥脚踩在凳子上,一付痞子样,他最喜欢和容武针锋相对。容武也是个较真的人,自己认定的,决不肯松口。
“新月记怎么样?”舒展试探问道。
“不好不好,这个名字推演出来肯定没得赚的!”莹莹是没主意的,却酷爱命数,但凡取出的名字,皆要算上一算,不是这个不好就是那个不顺,搞得舒展眉头都拧出水来了。
“你们都不听我的,我取了那么多,好歹看一哈三!”刘云鹏是没文化的,取的名字自然入不得大家法眼,不过他兴头最高,取的名字足足有二十来页。
这事情搞了老长时间,偏偏弄不出个毛来,好在大股东是压得住场子的主,接了舒展的秘密电话,便匆匆赶了过来。
来得匆忙,新月儿还是一身白工作服,一进门,先一帽子把澡澡给扇门边上趴着了,叉着腰骂道:“都耍长了索?闹喳麻了,老子一天到晚上班累求得半死,还要管你们这些麻痞事情!?”她雌威深重,竟无一人敢跳。
新月儿目光巡视了一圈,满意道:“就是,闹啥子嘛,要民主商议三!我先来民主一哈……嗯,小刘你手上那个啥子?我qio一眼……‘富贵楼’,俗!‘好吃来’,啥子批话哦,亏你想的出来?‘又一碗’,哎哟,太挨球了!……‘一百碗’,嗯?这个听上去好像还可以嘛……好像没得啥子气势……一千碗!一千碗这个名字不错,就这样子,你们民主商议一哈,我还要会切看铺子,你们再商量一哈!”说完,扭头就走,扔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家伙。
“一千碗……”澡哥揉着隐隐发痛的脸蛋,恨恨念叨,“瓜婆娘,苕名字还不是俗气的要死……”话音未落,门外一个易拉罐准确无误的砸在头上,乌黑泡沫喷得满脸都是。
“民主商议哈,背后再说老子嘛,他娃就是下场!”当时大家就一致表示,民主通过了这个很有“气势”的名字。
本次会议,确定了公司的民主氛围,但凡有争议的大事情,皆由极其民主的老板娘提议进行民主商议,然后大家非常民主的一致通过。好在老板娘心思不在这里,一年之中也出现不了几次。公司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紧密地团结在以新月儿同志为核心的领导层周围,一起奋发努力,共创“一千碗”餐饮有限公司的美好明天!
容武忽然回过神来,问道:“名字有了,一千碗,那该下一个问题了,我们的主打产品是什么呢?”
莹莹慌忙举手道:“开个甜品店嘛,我喜欢!或者冰激淋店也不错!”
澡哥恶狠狠的凑过来,威胁道:“呸,开这种店,还没卖出去呢,都被你个馋嘴猫吃干净了,保准赔本儿!我说阿,还是演艺餐吧好!弄几个美女跳钢管,生意包好!”
莹莹慌忙躲到舒展背后,吐着舌头道:“吓谁呢!我才不怕你呢!我不太知道其他菜的,不过粤菜的一席菜单里面最尾一道菜叫单尾,这道菜通常是甜品,我最喜欢了!反正我说了也不算,就当提个建议嘛!”
舒展笑着止住澡哥,沉吟了片刻道:“这事情,我早就想过了。”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0
第四卷 第五章 中秋夜
夏日夜里的灵隐路,分外清幽宁静,山风从路旁的松林中穿过,发出沙沙的悦耳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松针幽香,让人心旷神怡。过了灵溪隧道的口子,车子顿时少了下来,蜿蜒的上坡路,远远听见引擎的声音,好一会儿,才能瞧到两束车灯划过夜色,很快又消失在寂静夜里。
几辆夜游车河的悠闲车子慢悠悠的顺着山道而下不久,老远就能听见由远及近的引擎声音,轻快而分明,爬坡而上,从容不迫却又充满了压迫感。隐隐听见的声音,忽然被放大,一辆黑色两厢小车,猛地从弯道窜出,巨大的青灰色刹车卡钳让车轮发出暗红的光芒,毫不迟疑的转过弯来,刷的加速消失在下一个弯道口。眼睛好的人,勉强能从亮度惊人的氙气大灯中间,瞥见银色的R32字样。
传说中的性能小钢炮,上坡的速度相当惊人,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三岔路口。车子猛地减速左弯,冲上了路旁一个碎石小道,如果不是四驱,这个弯恐怕这速度真得冲下路沿了。小路非常窄,满是砺石,咯在上面,猛地一跳车头,便在旁边的青石上哐当一蹭。
“啊呀,妈妈呀,蹭的蹭的!”车门打开,下来的却是一个女孩,热裤球鞋,青春逼人,吐着舌头查看爱车伤势。
“撞了撞了!”副驾驶位子上那人也探出头来,一付苦脸,揉着脑袋抱怨道,“我说莹莹大小姐啊,您就不能开得慢点儿吗?你看,我脑袋又给撞了!鼓那么大一个包!”
女孩二十出头,束了个时下流行的张含蕴式的发型,分外俏丽。她正蹲在车前,看那道十来公分长的划痕,听人抱怨,小嘴立刻嘟得老高:“死舒展臭舒展!本小姐就是喜欢飚车怎么啦?谁叫你不系安全带来着?不管,你赔!”
舒展真是哭笑不得,忙道:“阿?还要我赔?这车子买了一个月,修了八次了,还要我赔?超速违章6次,我驾照的12个点,都全奉献给你了,还要我赔?没天理阿!”
莹莹背过身去,再也不理舒展,竟幽幽抽泣起来,舒展慌了神,忙下车把住莹莹肩膀,柔声道:“好了好了,小眼泪包子,动不动就委屈。这个车子不好,没事跳什么阿,把我们家车神都闪了腰,真不要好!我明天一早就给它弄去4s吃苦头!不哭啦……”
他好话说了一大筐,莹莹却止不住,肩膀越抖越厉害。舒展一急,忙扳过她身子,却发现莹莹脸上挂着几颗泪珠子,吃吃的闷笑,分明是作弄他来着。
“好哇,耍我!”舒展假嗔,扬手虚空打了两个巴掌。
莹莹满配合的啊啊晃了晃脑袋,咯咯笑道:“不管,你答应了,打阿打过了,我毛岁古涅,吃亏死了,你赔定了!哈哈!”
她笑起来,真是可爱至极,舒展哪里找架得住,摆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了还不行?车子我修,赶紧吃饭去吧,过了八点半,就没菜了。你听听,我肚子早咕咕叫了!”
小路尽头处是一幢木质民房,挂着“绿茶青年旅社”的铭牌,依着缓坡而建,绿树掩映中,别有野趣。坡下地方局促,只能平了块地,使碎石子铺了,可以停些车子。满偏僻的地方,生意竟然好得出奇,车子横七竖八的塞了个满。调度车位的老头儿梳了个背头,威风凛凛颇似毛主席,见又来了车,抱怨连连,好在R32短小精悍,堪堪在车缝里塞进。
旅社外头依山就坡,分几层铺了木制的平台,顺着台阶而上,迎面便是个不大的泳池,老高的有落水而下,灯光下小有情调。水池子边上搁了几口硕大的胖肚烤炉,两个大师傅正忙活着,远远就透着脂香。室外平台和桌椅都是质朴原木,用了些老旧的挂灯风扇,连门口的吧台,也是一般儿的老木头,别有意趣。舒展同那个年轻的经理颇熟,弄了张靠外的台子,身旁便是一大片茶田,虽说天气炎热,一到了此处,便觉得身心舒爽起来。
一个娃娃模样的服务员跑过来胡乱抹了把桌子,板着脸说:“两位,这里都自助的阿,碗阿筷阿那边大木桶里自己拿,点菜到小黑板去看看,烤的东西已经没了,热菜要抓紧,过了八点半……”
“去去!老朋友了,这里我招呼!”经理把那娃娃脸撸开来,笑道,“舒展,还是老样子?今天给你留了半个鸡半份肉,怎么样?够义气吧?你小子说请我喝酒,什么时候兑现阿?嫂子今天也在,给评评理哦!”
舒展轻轻在他胸口锤了拳:“去你的,小张你个闷骚货,真叫你喝酒,跑得跟兔子一样!老样子好了,对了,冷菜加个芦荟吧,我们家领导喜欢。对了,听说你们这儿有新东西?我专门来尝尝的。”
听见舒展同小张说话,莹莹心里欢喜,脸孔都红了,轻轻唾了几口,使劲在舒展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他脸都歪了。
小张乐得不行,憋着笑说:“领导到底是权威的!我们这段时间新搞了中烤鱼,我送你一条,你给出点主意,还有烤鸡翅膀,下酒不错的,怎么样,来几个?”
舒展使劲儿搓着胳膊,摇手道:“得了,烤鱼我试试,鸡翅膀就算了,吃不完浪费。老规矩阿,一桶虎牌哦。饿死了,赶紧赶紧!”
天色已黑,不过没半点云,月光分外明亮,满山的茶树,一垄垄碧油油的,在微风里轻轻摇动枝叶,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莹莹托着腮,静静的看一只飞蛾,扑打着翅膀,努力撞向灯光,撞上去,跌落在地,又奋力飞起,如此十数次,直至力竭。
“瞧什么呢?”舒展取来了碗筷碟盏,微笑问道。
“没……没什么。”莹莹宛然一笑,眼眉抬处,却隐隐有些忧虑,“舒展,这几天你扔下事情,荣总他可着急呢。”
舒展熟练的将碗盏摆开,皱眉道:“是啊,我知道了,今天被他好一顿骂呢。”
“嗯,你是毛不好类,电话阿打不通,我急也急死了……”莹莹说着说着,忽然撅起嘴巴,“我刚才瞧那飞蛾,认准了个方向,便是撞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心里就担心……你这人,呆头呆脑的,一根筋搭牢,便不会转弯。这次出去,还好找着了人,如果十天八天找不到,三月五月找不到,你会回来吗?别老叫挂念你的人担心……”
瞧着莹莹眼圈儿一红,舒展就心慌:“我不好,我不好,忘记带充电器了……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找不到,可能真不回来了……”话没说完,瞧莹莹眼眶里泪珠儿就打转了,慌忙把胳膊递过去,“我乱说的乱说的,哪里舍得你啊,来来,来一口消消气。”
莹莹也不客气,捧过手臂就是狠狠一口,舒展哇哇大叫:“哎哟喂!嘎重的阿!疼,疼死了!”
莹莹噗嗤一笑,旋即板着脸说:“我检查下牙齿整齐不,你配合一下嘛!谁叫你欺负我来着,不管,还要检查一下!哈哈!”
好在啤酒端了上来,舒展借机逃过一劫。三十来共分高的精致小木桶,带了个龙头,轻轻一拧就能享受到清凉沁心的生啤了。新鲜冰镇的生啤带着细腻的泡沫,分外爽口,莹莹平日里不爱喝酒,这生啤也喜欢,小菜一个没来,两人已经喝开了了。
莹莹持杯与舒展碰了下,啜了一口道:“那时候你说要开个面馆,还非得要是个肯德及一样的,我就担心象那只扑火的飞蛾,什么都投进去了,碰得头破血流……唉,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做到了。刚开始那些日子,大伙儿可真苦得滴滴嗒的,我和澡哥好几次都想打了退堂鼓,可就是你那犟脾气,死活硬撑了过来。哎,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个人。”
舒展放下杯子,将莹莹小手轻轻握住,柔声道:“莹莹你知道,我总是听你话的,要是我臭脾气又发了害你担心,你就尽管检查牙齿好了,呵呵。”
“好啊,马上就检查一下!”莹莹眼珠子一转,狠狠就是一口,立刻逃在一边吃吃发笑,看舒展龇牙咧嘴的傻胚模样。
绿茶上菜不快,不过,一向整齐,冷热荤素哗啦啦就摆满了桌子。香油金针菇鲜嫩可口,滑爽的口感很讨人喜欢;山椒凤爪很是入味,不过微辣口味舒展觉得太过清爽了,但莹莹特别喜欢嚼骨头,啃起来是津津有味。那一道新加的冰糖芦荟花了相当心思,芦荟肉异常肥厚,应该是相大巨大的芦荟上剥下的,在橙汁为主的调料中浸制为金黄色,冰镇之后,上面散洒小块冰糖,煞是养眼。芦荟滑入口腔之中,带入了一阵的冰凉粘滑,甜美丰腴,让莹莹拍手称好。
三样小菜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莹莹吃得高兴,见舒展不怎么动筷子,抿嘴笑道:“你这人就是,光点我爱吃的,你倒是也吃点啊,别饿着了。”
舒展嘿嘿憨笑道:“谁说的,我也爱吃的,不过留着肚子吃烤肉呢……哈哈,来了,喂,小姐,帮我拿点蘸料来啊。”
这次是个胖胖脸的女孩,轻轻哼了声道:“这里自助的,那边小罐子自己拿吧。”说完又哼着歌跑开去了。
舒展讨了个没趣,嘿嘿笑道:“忘了忘了,我自己该死。嘿嘿,人就是这样,大酒店吃腻味了,就喜欢来这种特别的地方。看来无论做什么,只要摸准了客人心态,都可以做得很好。”
绿茶最有特色的,便可说是泳池边那些大胖烤炉烤制的荤食了。原先只有烤鸡烤肉两种,慢慢又增加了烤鸭和烤鲈鱼,每天都相当紧俏,如果不先预定,多半吃不到。舒展最喜烤肉和烤鸡,每到必点。两个人吃不了许多,每样半份便刚好。
一大盘子里,外红内白的烤肉同金黄的烤鸡粗粗堆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诱人脂香。烤肉选料说不上十分讲究,不过三肥七瘦,手法火候得当,烤出的肉肉质润滑,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蘸蘸佐料搁进嘴里一嚼,鲜嫩适口,滋味迸发出来,配上冰爽的生啤,真是绝顶享受。烤鸡略逊一些,不过也算出色,烤制时好象并没有特别的作料和香料,不过,烤出来鸡肉鸡皮都有相当弹性的,金灿灿的鸡皮、细小的骨头和乳白的肉色,鲜香浓郁,细细咀嚼下,便能品出那藏于其中的鲜嫩可口美味。
舒展左手持筷,右手端杯,不一会儿便扫荡了半壁江山,瞧见莹莹托着下巴瞧着他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慌忙给莹莹万里挟上一块,说:“这里烤肉配散啤是绝配,你看这茶田边上,山野之中,还有什么比这美味更衬风景……”
“算了吧,每次就这几句,没新意没新意,换一个。”莹莹笑着摇头道。
舒展无奈,挠头半天,忽然瞧见半空明月,忙道:“有了有了,新的来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个这个……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美女,明月当空,中秋佳节,干一杯如何?”
莹莹扇着鼻子笑道:“酸死了酸死了!什么时候变得文绉绉了阿?受不了你,算了,看在你叫本姑娘美女的份上,嘿嘿。”她竟真的举杯同舒展一碰,将一大杯啤酒饮尽,脸孔顿时红了,柔声道,“中秋月下,与君同饮……希望,希望年年都能如此……”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细不可闻。
舒展心情好极,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将莹莹手紧紧握住,两人相视对望,说不出的甜蜜温情。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舒展正沉浸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忽然间一把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中秋之夜,分外寂寞,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也能碰见故人,哈哈,舒展,你可知我心中寂寞?”
舒展扭头看去,身后角落里一桌,藏于树影之下,一人长发披肩,对月独饮,夜月里瞧不清面目,只觉得说不出的落寞阑珊。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1
第四卷 第六章 破而后立
树下那桌位置颇好,头顶上华盖茵茵,仿佛一柄大伞。紧靠着茶田,在第三层平台之上,能瞧见整个场子。说话那人缩在树影里,只隐隐见个长发男子剪影,瞧不清楚。见舒展发愣,长发男子举杯扬声道:“好些年不见,今天居然在这儿碰上了,怎么说也得干上一杯。”说罢,举起手中酒盅,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来。
舒展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这把冷腻腻的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那人三十来岁模样,一头长发披肩,半灰半白的,瞧着便怪异。身上Trussardi的烟灰色西便装,将原本颀长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出众。
莹莹轻轻摇动舒展胳膊,在他耳边笑道:“你个朋友样子满满好的,比你个老实头强么姥姥,哈哈。”
舒展没理会莹莹的调侃,只是凝神瞧着那人慢慢走出树影。眼见那人脸孔露出与灯光之下,那张苍白的面庞依旧是那样的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和极的薄嘴唇,不过却多了付黑框眼镜,原先那种说不出的妖异气质淡了许多。
“风……风焚林!”舒展心里咯噔一下,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此人出现之处,少不了又有什么怪异之事,心里立时警觉起来。
风焚林用手推了推眼镜,冷笑道:“认得就好,陈年旧事,还以为你老早忘了。”
多年历练,舒展也不再是原先那个懵懂小子,略一失神,便回复微笑,举杯往空虚敬了一下,仰脖咕嘟嘟干了剩下的半杯啤酒,对风焚林笑道:“怎么会,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只不过你带了副眼镜儿,一下子没瞧出来罢了。”
“哦,这个啊。”风焚林摘下眼镜,在框里捅了捅,竟是个西贝货,“时尚嘛,看超级女生啊、黑楠阿都带这个,我也赶个时髦,戴上显得年轻点儿,叫你笑话了,呵呵。”说罢,顺手就将眼镜扔进了身后茶田,也不待舒展表示,端着杯子就坐到舒展桌旁。
“这位是……”风焚林对着莹莹一欠身,问道。
舒展还没回话,莹莹已经大方的伸出手去,同风焚林友好一握道:“我姓程,叫我莹莹好了,舒展……舒展女朋友。”说完自己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舒展忙一把拉开莹莹的手,假作热情的握住风焚林拼命的摇,问道:“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
风焚林使了好大劲儿,才将手抽了回来,冷冷道:“没办法,厨师嘛,也就靠手艺吃饭。这里老板请我免费吃住,我帮他们改善一下烤鱼烤肉的味道,仅此而已。”
舒展恍然道:“怪不得,这家店烤肉味道那么好……”话没说完,忽然间想到风焚林手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气一拥而上,险险反胃出来。
风焚林瞧见他涨红面孔,知道舒展想些什么,冷笑道:“别担心,我有一年多没用过暗黑食谱了,你吃的东西都是寻常玩艺儿,犯不着那么大反应。”
“那就好,那就好。”舒展忙喝了一大口啤酒压胃,这才缓过气来,忙追问道,“你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食谱,竟然不用了?不像你的性格嘛。”
“不像我的性格?难道你很了解我吗?” 风焚林目光突地一盛,逼得舒展抬不起眼来,这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自从当年离奇败给你之后,几年来,我都无法平心静气,只是发狂一般,整日研习暗黑食谱,将自己厨艺往极致里推,人也疯疯癫癫的。说实话,那几年我手艺可算得上是用奇用险之巅峰,偏偏难以平心静气,做的菜,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他说到这里,脸色一黯,咂了口酒。
“你手艺我一向佩服,不过风哥说过,你厨艺之道走得是无所不用其极,少了点平衡,容易行得偏了。”本不欲告诉风焚林,可舒展心性实诚,便插了一句,话一说完,便觉着后悔了。
“无所不用其极……平衡……平衡?”风焚林反复咀嚼了几遍,忽然动容道,“说这话的人,很厉害阿!……不错,我是走得太偏了些,不过,我本是执拗无比的人,从不相信自己会错,呵呵,想当年,可真是辛苦的要死阿,干什么都忘死里整。原来,是没明白平衡的缘故阿。”
风焚林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唏嘘道:“道理确实简单,无所不用其极,前面自然走得极快,可用极的东西,平衡不容易掌握;一起初便以平和入手,进步想来不快,不过到了精深处,却好像通坦大道,越走越宽了。这道理没人跟我说,也是连续败给一个人三十五次,才慢慢想明白的。”
舒展是知晓风焚林手段的,惊讶无比:“三十五次??!!谁,谁能有如此水准阿?不可能吧?”
风焚林耸耸肩道:“一个女人,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哈哈。起初我也不以为然,那时我心情狂躁,做菜更是极致非常,自诩当是天下无敌,想不到却不如一个没名号的女人,真是丢脸之极。”
“起初十八次,我一次比一次用力,费尽心机收集到食谱上那些意想不到的食材,用的全是难以想象的手段烹调,偏偏味道老是不如那女的家常手艺……说起来真是汗颜。不过,败得多了,我也就慢慢静下气来。心里一静,大概也悟出了些什么,对了,说起来可能就是你那个风哥所说的,平衡。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不过手上渐渐有些感觉,慢慢觉得自己的境界忽然跃升了一大段,我本以为自己厨艺乃是巅峰了,想不到拨开云雾,不过爬到山腰而已。”
“每次来,那女人也不多说话,胜了就走。不过隔不多久,又会寻我比试一次。如此这般,直到第三十六次,我才险险以一道当归盐锔鸡胜了一线。”
舒展听得惊叹不已,感慨道:“以你的厨艺,能够赢你三十五次,我生平仅见的,除了我师傅和zizie大师,再无他人了。”
风焚林点头道:“不错,现在回想起来,早年自己觉得羊一大师等人,都是泛泛之辈,确实是自大无知。那天我胜了,心里满是欣喜,只道这些日子的屈辱,当一洗而尽。可那女人却没有半点丧气神色,待我胜了,扭头便走,只留话说是与慕容家世交,拜那个慕容……慕容十九……所托,解我心结。我后来猜想,这女人如果不是迷迭香,便应该是珍珠园子,这一局败给我,恐怕也是未尽全力。”
莹莹曾听舒展说过慕容十九故事,感慨道:“哎,这位慕容十九,对你真是情深意重,怎么你不去寻她回来?”
风焚林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才冷冷一哼道:“我负她良多,此事不说也罢。”
莹莹气得直跺脚,怒道:“你们这些男人,真当是面子比天还大,根本不懂得女人心思!”风焚林仿佛没听见,毫不为之所动。
舒展知迷迭香性格,决不可能去帮风焚林,心知应是珍珠园子无疑,却不说破,咳嗽一声打断莹莹道:“个人有个人想法,风兄自有打算,莹莹你也不要怪他。不过风兄,还是要恭喜你啊,正所谓破而后立,能够将这一条险峰之路走通,你真可算是天纵奇才,相信往日造就更加难以限量。这次来杭州,能不能让我做个东道,招待几天?”
风焚林缓缓摇头,说道:“不劳你招待,你看我这不是自有谋生手段吗,呵呵。自从我胜了之后,那女人便再也不出现,希望有一日还能重逢,我当行弟子礼。”舒展心里暗暗发笑,那你这木头,岂不是要叫小五师姐来着了?
风焚林声音忽然一滞,好像有些感触:“这三十六场交锋,我获益之大,直到三五年后,才能完全明了。自从取胜之后,接下来几年,我一直尝试着慢慢改变自己风格,潜居于一家鸡毛小店作厨师,每日安心炒炒青菜,烧点豆腐,日子倒也悠闲。我厨艺一道,已经走得很深,立时要变,相当之难,不过总算还是给我走了出来。我终日围转于厨房的三尺之地,想不到居然能养气怡神,自觉厨艺也是精深了很多,一年多前,瞧着那本暗黑食谱也没什么用处,就到古玩市场卖了去,换了几个钱来。”
他说得轻巧,舒展却悚然动容,对眼前这人刮目相看,尊敬道:“风先生,说真的,舒展佩服,可以推想,你厨艺纵然未臻大师,去之也不远了!”
风焚林呵呵笑道:“或许吧,这些年来清苦,想不到自己毕生的目标却能实现,我心情之好,实在难以抑制。”他说到这里,手在胸口轻轻按了按,仿佛有极重要的东西,“不过,在我实现梦想之前,我还有个心结未解。”
舒展茫然道:“什么心结?”
风焚林探身过来,冷冷道:“就是你!”一时间,那藐视众生的冷峻气质散发开来,压迫得人难以呼吸。
舒展大张了嘴巴,讶道:“我……我?跟我啥关系?”
风焚林正色道:“虽说上次败于你手实属蹊跷,不过败就是败了,我这人向来不讲原因,今日,我希望能够再与你比试一次,以解心中郁结!虽说我自己觉得,水准胜过你一大块,不过,终究还要比过才能算数!”
他话说得无理,舒展虽心知不错,但相当不忿,怒道:“强便强了,还比什么?不比不比,老子拒绝!”
风焚林想不到他居然一口回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把个拳头捏得发白,身子也微微发抖。
舒展轻轻一拍桌子,继续胡赖:“我现在手上有钱,事业有成,老婆漂亮,干嘛一定要跟你比个高低阿?你说,是哪门子道理?”
听他这么说,莹莹娇羞的啐道:“切,谁是你老婆阿,我们结婚了吗?”不过一脸幸福样,看来心里是满意的。
风焚林胸口起伏,忽然拧着脸一咬牙,从胸口掏出个精美的黑色信封,用力拍在桌子上,狠狠道:“你是不是男人啊?有种就跟我来一句赌赛,我如果输了,这个我就……”他说到此处,忽然犹豫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手下信封,嘴唇哆嗦了半天,忽然一发狠,“若是输了,这个就给你!”
舒展见他神情,知道那信封对于风焚林必然是关系重大,想也不想便温言道:“有事好商量,好商量,那东西一定是你的宝贝,赶快收好!不然人家以为我舒展是什么贪婪之人,需得做赌赛呢!我诚心告诉你,这阵子我碰上了修为上的瓶颈,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点进步,就算是你当年的本事,我也不敢妄说一定能胜,何况现在?”
风焚林性子最是偏激,虽说这几年养气移体,平和了很多,却依旧野火般难以控制,“我说出的话,就是定在墙上的钉,怎么反悔?!三天之后,题目任你来选!若是输了,你武林门那家一千碗,就换我做东家,免得你随意应付了账;你若胜了……”说到这里,风焚林眼睛里忽然露出几分犹豫,余光丝毫不离那信封,艰难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若……你若真是胜了,这邀请函,我便做主……做主让你去就是了!”。
舒展也不是懦弱之人,被他激起好胜之心,腾得站了起来,说:“怕你不成!?你手机号码留给我,三天后不见不散!”说完用力同风焚林击掌三次,拉上莹莹,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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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1
第四卷 第七章 约战黄篾楼
“这地方着实不错啊,山明水秀的,西湖的秀美宁静味道一分不少,偏偏没什么游客,我很喜欢。”风焚林探身下车,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对舒展说。
舒展笑笑道:“真是觉得不习惯,你这人什么时候也有欣赏风景的雅好了?”风焚林微微一笑,却不理他,背着手往竹林小径里去了。
“喂,急什么啊,帮我看看倒车……哎!哎!”舒展虽说驾照考出好长时间了,不过水平很臭,也就马马虎虎对付自动档的车子,碰上莹莹这部小钢炮,冲得要命,真是开得满头大汗。前蹭后碰,好不容易斜斜挺进那个老大车位,可旁边两个位子人家也没得停了,全给他一头一尾撑了去。
舒展下车看了看车位,丧气地摇摇头,也顺着竹林小径进去,却见风焚林站在水边,随手摘了朵不知名的小白花,搁在鼻端轻嗅。
听见舒展声音,不扭头便问道:“浴鹄湾,名字挺有意思,有什么意头吗?”
舒展挠挠头,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谁写过诗的……我想想,应该是‘春水初生浴鹄湾,篾楼高枕对青山。鸟声……鸟声啼足忽飞去,门掩绿阴清昼闲。’,可能有什么文人曾在这里住过吧。这儿旁边就是杨公堤,游客很多,偏偏隔着这片水,就少了很多人。其实我更喜欢三台山这儿,幽深、静谧、野趣横生,往日经常晚上开车来这里兜风。”
风焚林冷笑哧道:“你开车兜风?开得跟蜗牛爬一样,骗谁啊?”
舒展顿时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忙岔开话题说:“我一个朋友在这边经营一家餐馆,地方极好,我选来做比较之处,你看好不好?”
“噢?这里倒真是不错,难道是那边街边的农家乐?”风焚林倒是挺感兴趣,背着手向舒展望去,一时间,那种一往无前的气质有发散出来,令人感觉十分不适。
舒展压下心头情绪,深吸了口气,往前一步,手指往南面指去,随口道:“那边一丛小楼,隐于山前水畔树里,也是那首诗里典故:篾楼高枕对青山。传说元代著名文学家张雨构水轩于此,名曰黄篾。后来西湖西进时候,又新起了这座水轩,坐落于浴鹄湾湖面之上,以廊桥勾连,前后青山绿水,风景相当秀美。我一个朋友不晓得使了什么手段,把这个地方盘了下来,开了家饭庄,就叫黄篾楼,生意很好。今天我跟他说,借地方用用。”舒展借着说话功夫,将自己情绪融于山水胜景中,慢慢平复下来,那种如山般沉稳的气象,令风焚林也不禁暗暗称赞。
这地方舒展很熟捻,七弯八绕的,便从后门进了黄篾楼。远远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男人,正坐在阑干前喝茶,一身黑色西服,将本就清瘦的身子勾勒得更加飘逸,白色的纯棉衬衫不系领带,撒开了两颗扣子,更显得不羁。舒展快步上前,用力在他肩膀一拍,招呼道:“沉舟!你好悠闲,不做生意啦!?”
那人被他一吓,杯子险些跌落,一扭头见是舒展,才露出个极阳光的笑容,骂道:“死小子,没大没小的!我是老板又不是伙计,用得着那么忙活吗?你啊你,好几个月不见了,也不来陪我喝几杯!今天要求我借地方了,就巴巴冲过来,不够意思。”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舒展肩膀,朝风焚林伸手道,“你好,我姓李,你是舒展朋友吧?欢迎欢迎。”
风焚林皱了皱眉,却未伸出手去,只是报以一笑道:“我不是他朋友,我也没有朋友。”
李沉舟脾气极好,一点不恼,手指阑干前小桌对风焚林说:“不管是不是朋友,来了我的地方,总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的。请坐,喝杯茶。”
他的洒脱风范,风焚林也颇倾心,便不再倨傲,坐了下来。舒展一瞧那桌上整套茶具,便皱眉对李沉舟说:“老大,你又玩这个什么功夫茶,真浪费时间。听说你搞了一批上好的宁波白茶,喝那个多方便啊。”
李沉舟却不理他,摆开茶海,换了一支三人紫砂壶,暖壶入茶,说道:“你这人,还欠修为。功夫茶之所以得名,一指技艺,二指时间,三指感觉。种茶制茶得下功夫,泡茶冲茶要好功夫,品茶饮茶得有闲工夫。这茶闻起来香,喝下去苦,回过头甘。苦尽甘来,涩后回爽,最是曲径通幽,豁然开朗。品茶的最高乐趣,必须是座中有三二知己,心中无多少俗念,方可有‘芳香溢齿颊,甘泽润喉吻,神明凌霄汉,思想驰古今’的境界。今日难得好天气,这里面朝西湖,你我三人也都不是俗人,当然不可错过此等清闲享受。”
舒展听得神往,撅嘴道:“神明凌霄汉,思想驰古今……有意思……沉舟,你以前怎么不说这些道理给我?看来这茶,还真需要静心细品的。”
李沉舟哈哈大笑道:“哈哈,我不是说过许多喝酒的道理吗?贪心的小子,如此不知足!”
风焚林也是静心沉思,片刻才低声道:“李先生看来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我这人除了饮食一道,其他是半点不通,今日倒长了见识。”说罢他捏起一支薄薄的白玉瓷闻香杯,问道,“这大小两只杯子,都是喝茶的么?为什么用紫砂壶,却不用紫砂杯呢?”
“我年长几岁,随便说说你别介意。饮食之道,茶酒乃臣辅,你若一点不知,他日成就可说有限。”李沉舟摇了摇头,点到即止,“这长杯是闻香用的,把茶水煮入此杯,再倒入饮杯,专用闻香之用。用的这种白瓷薄胎杯,质薄如纸,色洁如玉。所谓‘不薄不能起香,不洁不能衬色’,功夫茶越烫越易出香,其中的极品, 汤色很浅, 只有洁白如玉的杯子才能欣赏其高雅的汤色,所以不用紫砂杯了。来来,尝一尝这茶,我前段时间去台湾带回来的曦晨咏露,风味很特别。”
三人饮茶谈天,听李沉舟讲些宝岛的风光人文,仿佛时间停滞于这山水之中。他这家黄篾楼,地方很大,却只有七张台子,分置于不同厅堂,每一处皆能凭窗观湖,意境极好,听李沉舟说,生意好得出奇,如果不提前各十天半个月的预定,很难有位子。
一壶茶喝了八九轮,慢慢的茶香淡出鼻端,李沉舟才收拾起茶具,正色对二人道:“听舒展说,你二人要在我这里比较一下厨艺,却不知道如何个比法呢?”
风焚林冷冷一笑,目光锁住舒展缓缓说道:“我已说过,题目请你来定,我自当奉陪。”
舒展坚定的摇摇头道:“虽说我水平可能不如你,不过这些年,也不是净在打混过日子的。我不占这个便宜,还是请李大哥定个题目,这样才公平。”两人互不相让,气氛一时间颇为紧张。
李沉舟略一沉思,拿起两个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笑道:“这题目确实难出,我倒有个好主意,这里刚好是中餐时间,如果两位不反对,就以恩……”他低头看看了表,继续说道,“就以2点钟的那一份点单为准。客人要吃什么,你们二人就做什么。评判也省却了,点单那位客人,觉得那一位的手艺好,那就算他胜了,二位看怎么样?”
风焚林想了想,沉声道:“如此极好,我没问题。”舒展自然也是没有话说,点头同意。李沉舟见二人都认可自己提议,便招来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时间不多,舒展便脱了外衣走进厨房,细细洗净了手,在胳膊肘扎上块白毛巾,摸一摸刀铲盆碗,试一试炉灶火温,又仔细巡视了一遍各种食材,准备工作相当仔细;风焚林却没急着行动,仍旧背着手立于窗前,静静看着风景,胸有成竹模样。李沉舟左右看了看,暗暗摇了摇头,心知舒展仍逊一筹,只看这信心风范,便差了一截。
一晃功夫,约定时间便已过了,却迟迟不见有单子递进厨房。舒展这时却好像沉静下来,并不着急,只是靠着冰箱出神,李沉舟这才放松心情,小子,调节倒快。
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有个服务员匆匆跑进来,手里却没有拿点菜的电子薄,神色颇尴尬。李沉舟伸手拦住他,沉声问道:“客人点了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服务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吾道:“今天几桌客人都是包的定餐,单点的没有俄。不过……不过,那边有为客人点了个东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递进来……”
李沉舟笑骂道:“客人点了你就说,嘟嘟囔囔的,找打阿?”
“那桌客人里有家子山西来的,说杭帮菜太过寡淡,这么几天,嘴巴里都淡出……淡出那个来了,他们想吃点面食,而且点名要山西的面条……我想这个要求奇怪得很,也不知道该答应不?”
“面条……这个……”李沉舟也有些犹豫,转头询问二人,“这个单子也太蹊跷了些,要不然换下一个怎么样?”
风焚林本就是劫掠如风的性子,虽说这几年养性功夫,这会儿也是不耐烦了,皱眉道:“等来等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山西面食乃天下一绝,做厨师的多少该有点涉猎,也不算太偏。我不反对就此题目一决,舒展,你意见呢?”
舒展微笑道:“我本就无所谓,尽力而为吧。不过风兄应当知道,我这些年来经营面店,还是有些心得的,是不是……”
风焚林掳起袖口一扬手道:“毋须多说,就这样好了!”
见二人心意已决,李沉舟只得低声吩咐服务员说:“你去告诉客人,今天有二位师傅都愿意试试山西面点,这份主食算餐厅招待,只希望吃过之后,请他帮忙评断一下,孰优孰劣。”
舒展风焚林二人也不多说,对视一眼,便各自动手。李沉舟看两人合面揉面,手法都相当纯熟,舒展沉稳风焚林飘逸,面粉有灵性一般,在二人手腕间上下翻飞,慢慢成型。风焚林揉面时指掌间变换多端,让人目不暇接,那种节奏美感,内行人一看便知,功力相当深厚。他手上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已经将面揉好,置于一旁略醒,便着手调制浇头和汤卤,那边舒展还是不紧不慢的搓搓弄弄,好像一点不着急。
大师调理,节奏分明,李沉舟心下着实佩服,问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不知道风先生打算做什么样的面条?”
一转眼,风焚林已经托起面团,站在开水锅前,沉声道:“我对于面食研究不多,不过早年也曾去山西,品尝过一些。山西人基本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拿手面食,什么剔尖、拉面、抻面、揪片、拨鱼、猫耳朵、银丝面、一窝酥等等,都相当不错,当然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刀削面!”说罢,操起一柄薄薄菜刀,扬声道,“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今天虽然没有就手的弯刀,不过这把也将就了。”
他嘴里吟唱,手下翻飞如电,一根根面条直飞入锅中,在水间翻腾。真是刀不离面,面不离刀,刀工技法之高超,让人目眩,一时间,厨房里所有师傅都聚拢过来,一片赞叹之声。风焚林选的是土鸡鲜汤,配以木耳、金针、香菇、蒜薹段合制,面刚一煮至断生,就起入海碗之中,上撒芫荽,再浇鸡汤调和,最后以番茄蛋浇头压住。须臾面成,色泽艳丽,汤、面相得益彰,其味远扬,闻者皆馋相毕露。
风焚林看了眼海碗,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自语道:“长久不摸,好像有些生疏了。”
李沉舟拍手赞道:“如此手艺,便不用尝,已是艺术了,风先生太过谦了。”他回头看看舒展,依旧不紧不慢的摆弄着,心里十分担忧,却不知以何等巧思,才能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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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太月的咸炝蟹
国庆回家过的,先介绍下俺的家乡.位于长江入海口的一个小县城,水产相对丰富(淡水类,海鲜类),所以说到吃的也是以这些个为主.特别是秋季,各种鱼虾蟹蚌都是应有尽有(对蚌不怎么感冒),所以这次回家真的有点不怎么想回来了...嘿嘿!
我们那边产的海蟹里有种叫“尖子蟹”,炝着吃最爽,肥而不腻,肉质鲜美,口感一流。而且做法简单,没有特别繁杂的程序,只要准备一个大盆子用来腌制就可以了,再来就加进去酒,盐,胡椒粉,酱油,还有一点点醋,做法简单,吃起来又爽……完美了。
“尖子蟹”我我们当地的叫法,具体名称不可考,因为个头较小,适合炝制。一般7到8两的最合适,买回来,在料理前清洗净,注意,一定得是料理前洗。然后拨壳,把蟹身掰开成2半,然后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盆子里面,这样蟹黄就会流下来,成为底汁里最好的调味品,所以蟹一定要在事前洗静。然后加入白酒,一定要是浓香型的烈酒,胡椒粉,盐跟酱油,在盆里腌制15分钟左右,食前加入少许香醋,味道更正!
————————太月 <10-8 14:10>
二:无心无力的鸡论
两三月不见,国庆后发现居然有了五章,幸甚。看了看发现有一短篇论鸡,不过可能写着辨东西的不是广东人,有点小问题所以要说一下。盐锔鸡和客家咸鸡是不同的。在广州的食肆盐锔鸡是最早出现的。它的最初是用沙姜调料将鸡腌制过后用纸包裹放到盐堆里锔制而成,不过这也是比较后期的作法。相比其客家咸鸡,盐锔鸡肉汁较多,且客家咸鸡基本上都只是用盐腌制然后风干。
客家咸鸡最早是客家人为了保存食料的一种做法。其实也和咸鱼腊肉差不多,不过这种做法令鸡的鲜味浓缩到一块,味道十分可口。不过这种做法鸡身太干,口感差一点。个人认为,除了鸡腿,鸡翅膀,鸡爪子,其他地方像布渣。
那篇短论的做法也是比较后期,当客家咸鸡进入到各大食肆后发展的。我吃过一种类似做法的鸡,先将鸡腌制好,然后放进一个大炖鍋。炖鍋里不放水,将炖鍋口用纸封好,让它一点水器都不能进去,然后隔水炖它一段时间。这种做法很好的保存了鸡的风味,若是选一些好的鸡,那味道可以说是一绝。
还有就是鸡种的问题,广东不止三黄鸡、清远鸡和文昌鸡这三个鸡种,还有杏花鸡、胡须鸡等几个。真正比较好的就只是清远鸡和文昌鸡,不过开始普及后的这两个鸡种味道也开始变差了。
其实是和养殖方法有关。一旦吃一种鸡既开始流行,就会有很多人养。现在是饲养场的鸡都是吃饲料的,好像说三四个月就出场。以前的鸡起码要养它一年半在才能长到和现在的鸡一个模样。广州曾经有一阵子很喜欢用老母鸡打火锅,就是为了老母鸡那浓郁的鸡味。说句笑,这是幼齿和熟女的分别。
下来就是各种饲养方法的评点。首先是走地鸡,这只是想对于早期养在笼子里的鸡而已,味道比笼子里养的好一点,肉质结实一点。高山鸡,这名字没听过。不过倒是听过一个差不多的农家鸡。基本上可以说和走地鸡差不多,不过若是真正是农民伯伯家里自己养,满地跑的话,那味道绝对是好。试过后,那你就能知道为什么广东人说‘无鸡不成宴’。这种鸡一定要自己到农村找,还要越穷的地方越好,市场上和食肆可以说是买不到的。
至于葵花鸡,这是近几年的一个人造景点搞的新品种。那地方叫“万亩葵园”,据说他们养的鸡从小到大都是吃葵花子长大的。他刚推出的时候吃过几次,挺好吃的,但还是及不上真正的农家鸡。推荐白切鸡,其他的做法破坏了本身的味道。120元一只,感觉上性价比偏低,特别是现在,要每个人花30多进公园,才能吃得倒,性价比就更低了。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1
第四卷 第八章 面条我拿手
风焚林擦了擦手,吩咐身旁师傅将面条分装了,另外配了两碟山西老醋和油泼辣子,也不去看舒展,便招呼人送了进去。李沉舟好奇结果,便跟了进去。点名要吃面的那位,块头很大,滚圆的肚皮全靠背带裤吊着,手里正端着一个四两大小湖蟹犯愁,不知如何下手。面还没端到面前,那股子熟悉的陈醋味道,就已经让他喜形于色了。
胖老板高兴地一弹裤带,在身上肥肉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喊道:“味道正!味道正!赶紧给俺来一碗!”瞧身边各人都笑着瞧他,忙不好意思辩道:“叫各位笑话咧,俺这一趟出门长了,心坎里老惦记着俺们山西的面条,这几天不吃,烧心啊!你们客气请俺吃这个螃蟹,可真吃不来,找不着下嘴的地方啊,哈哈,快快,给俺上一碗面!上面!”
他身边胖胖女人大概是夫人,用棒槌般手指头在男人额头一戳,啐道:“没出息的!满桌子鱼翅燕窝大闸蟹,非要嚷嚷吃啥面条,丢人不丢!”
儿子也是个胖血统,满脸肥油的胖墩儿,敲着筷子附和老爹:“我也要吃面!面好吃!螃蟹没肉,有啥吃头!”一时间其他客人再忍不住,吃吃偷笑起来。
“女人家懂个球,少罗嗦!” 胖老板低低朝女人骂了句,又摸摸儿子脑袋,呵呵笑道,“还是儿子乖,跟你爹一个样,出息!哈哈!”
正说话间,面已经摆在了面前:一碗刀削面,晶莹透亮,硬硬登登,汤色明艳动人,面条一根根全一般儿粗细大小,细嫩光滑,净白如玉,绞缠沉浮于其中。还未动筷,已叫人食指大动。胖老板大喜过望,拨了半碟陈醋半碟油辣子,希拉呼噜就是一口,一个好字闷在喉咙里,挡不住筷子的拨动,几下子功夫,连汤带水就见了碗底。
胖老板一脑门子热汗,满意得打了个饱嗝,才翘着大拇指赞道:“好!好!好!”瞅见儿子也一碗见底,忙再抢过一碗,这次却不忍囫囵猛吃,却只是慢慢细品,夹一筷面,吸一口汤,嘴里含混赞道,“这面好!这面好!俺在老家也没吃过这好面!敢情俺们那儿好厨子都跑江南来挣钱了!”
李沉舟不禁莞尔,笑道:“你爱吃就好,不过倒不是山西厨子,是个新来的师傅。这位老板,还有一碗,让我也尝尝可好?”
胖老板一脸不情愿,就差拿手拢住碗口了,推脱道:“为啥?你家新请师傅,叫他再给你烧一碗就是了。这一碗……这一碗,俺还要吃的!”
李沉舟眼珠一转,对胖老板说:“等下还有位师傅的面条等您品评呢,您总得留点肚量吧,对不对?”
胖老板嘴里还挂着面,想想也是,瞧李沉舟端起碗来,忙摇手叫道:“等等,等等!你确定那个师傅的面条也好吃?这碗你先给我留着!”
李沉舟却不停下,微微一笑,端起碗道:“我相信,那碗面,一定也让你大声赞好!”胖老板这才放心下来,细细品味刀削面,浑不顾满脸热汗,旁人偷笑。
李沉舟端面出来搁在桌上,细细看了看。那刀工确实惊人,还不是专用弯刀削制,一根根面条却全是十五公分长短,二三毫米厚薄,刀痕宛然,全然一个模子里筑出来一般。汤色明净甘醇,清香红润,色泽令人欣悦,光瞧,就已经让人惊喜之极。筷子伸上前去卷面送到嘴边,刚一入口,味道倏忽从舌尖传送,如同喝一口甘醇的美酒,有说不出的畅快。面条随着吸气啪啦一下在筷子上打了个转,吸溜便滑了进来,一口咬下,那山西面点独有的香、脆、弹牙、筋道爽滑感觉饱满丰富,在断与不断之间,恰到好处,只一秒,就征服众生。
李沉舟轻轻啜吸了一口面汤,一种分外奇妙的清香气息,从酸甜适口的调和中隐隐升起,那特调的土鸡高汤里应还有些特别东西,只是一时难以辨别,不禁自言自语道:“ 面好,汤也好,不知道在我高汤里添了些什么……哎。”
“没什么稀奇玩意儿,我捡了付猪大骨扔进去,看还有大地鱼,也加了一些,同鸡汤清炖,味道会好些。”不知何时,风焚林站到了李沉舟身旁,瞧着墙上字画,冷冷回了一句。
李沉舟叹气摇了摇头:“如果我作评判,真不知舒展还怎样胜你,这一碗面,实在是……唉。”
风焚林冷哼一声应道:“当下他自然不可能胜我,我不过求解一个心结罢了。”一时间,狂傲之气横溢。
李沉舟正扶碗叹息间,舒展端了个托盘进来,一样是四碗面。他手里搭着块白毛巾,端盘子的架势看来颇有几年功底,五个手指头一托,四平八稳的,确实老跑堂出身,嘴里还吆喝着:“哎哟,晚了晚了,叫各位客官久等了!这汤熬熬麻烦,面条也没有刀削得快,大家多包涵着,哈哈!”
李沉舟见他自信满满样子,笑着从他手里夺下一碗,说道:“懒得跟那胖子解释,先抢一碗再说,呵呵!”
这一碗面,客人仿佛吃得很安静,只能听闻细细的吸嗦声,并不像刚才吃刀削面一般大呼小叫,赞不绝口。李沉舟瞧了瞧身旁舒展,却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输赢并不能对他影响分毫。
“小子心态不错,便是输了,我也要赞他几句。”李沉舟心里赞了一句,才将目光移到桌上面碗。舒展的这一碗面,清汤寡水,并无一丝儿油星,只是那纤细如针的面条,打圈盘于汤水之中。面条色泽暗灰,光泽却很好,宛若暖玉,感觉相当温润,缠绵慵倦地伏在汤底,却不糊汤、不粘滞、不自己抱团,自有内在的骨感与倨傲。
李沉舟轻轻用筷尖探了探,那面虽然瞧着纤细,不过确满有弹性,寻了面条一端,送入口中,只觉得爽滑弹牙,口感只是稍逊于风焚林的刀削面,好像柔弱了些,不过也自有一番风骨。随着面条在舌尖轻轻的跃动,一种温润浓稠的质地与质朴悠长的滋味,仿佛瞬间从悠远深处涌来,从味蕾出蔓延开来,直达身体与心灵深处。
“很古朴的感觉,这面里滋味,好像不是从汤中来,有意思,挺有意思!”李沉舟禁不住称赞起来,惹得风焚林也回来来看。
舒展笑着解释道:“这是老方子,确有点古风。我书里看来的,又研习了两三年,不过一千碗十几家店,就我一人做得来,而且满费工夫,所以容总一直不让用在店里,好在今天派了些用场,不算白忙活。”
“古方?有什么讲头啊?不介意透露一点吧?”;李沉舟大为好奇。
“也没啥,只不过用焯笋的鲜汁混合在的蛋清液里揉面,揉个几分钟,再将酱醋直接入面调味,一同揉至半成,最后搞一点点鸡阿虾阿,还有鲜笋﹑香蕈﹑芝麻﹑花椒,全部剁成细末一同揉进面里,就好了。这样面本身聚了鲜香美味,不用从汤中夺味,就能自成一格。”舒展搬着指头数来,好像也没什么秘诀,“不过汤就要特别些,既要鲜美滋润,又不能压了面本身风味,还要清爽透亮,所以用的柴鱼虾壳熬出来的汤,一直熬到清明透彻,需要时间长了些。”
他说得轻松,风焚林却有些动容,忍不住插口问道:“莫非是八珍面?……以调和诸物尽归于面,面具五味而汤独清,如此方是食面非饮汤也。难道真是李渔的八珍面?……这面繁纷复杂,涉及的环节狂多,一不留神,就是诸味不能调和,现在人都不太用了,你能做出这一碗面来,可不简单阿!”
舒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个确实有些难做,不过万事怕有心。你知道我搞面馆生意,头半年里,山西山东陕西都跑了个遍,跟了十多个面食师傅,偷了不少手艺。这几年来也没摸别的,单就这碗八珍,最起码揉过几万次,今天拿来同你比较,自然是沾了便宜。如果风兄觉得不妥,大可另外起个题目……”
风焚林脸色阴晴不定,猛地挥手打断舒展,冷言道:“不必!题目既然选定,那是你的运气。就是这样,我自信仍可胜你!”
李沉舟却是又惊又喜,锤了锤舒展,吸了口面,想讲上几句,却发现这一根面及其绵长,一口气竟然吸之不尽,不得不从中咬断。“这个……这个是一根头的面??!!怎么能擀得如此之细?难道是切出来的?也不像啊,切面没有这么圆润爽滑阿?”
舒展笑了笑,脑里浮现出文不名身影,不禁悠然叹道:“这面我先搓成指头粗细的段子,然后直接扯成银针粗细下锅的……其实也没啥,只不过练得多了,手指上感觉便有了些,也不算什么本事。比起文老头三十年魂魄练就一碗高汤,我还差得远呢!我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离那将魂魄融入厨艺之中的境界,还差得远了……”
他摇头唏嘘,风焚林也心有所感:“你若真能将这碗面做出魂来,我自是心服的。不过,我想你我距那一步,都还有段距离。”他走过来瞧了瞧舒展面条筋骨,面色竟有些变,不自觉伸手在胸口处按了一按,“咦?真是一根到底如针如丝,手法还确有独到之处……看来,我,我是小瞧了你,胜负如何,还不可料阿……”
李沉舟心底暗喜,低头又细细品味舒展的八珍一根面,这面滋味相当独特,看似柔弱,在牙底却又隐隐反出咬劲来,看来和面、揉面以及煮面的技巧,舒展是有相当火候的。面条的滋味以汤汁为臣辅,清爽悠远;而汤汁也融入了面条固有的鲜香甜美。一箸落去,汤汁淋漓的面条,一柔一韧,回味深长。
李沉舟搁下筷子,正色道:“就我看来,刀工手法、山西刀削面本味还有面的筋道咬头,还是风先生的高出一线;而面条滋味、和谐的口感以及独有的特色,确实舒展的这个要强些。要我的二把刀的水平评断,恐怕二位是打个平手……还是按原先说的规矩,叫客人定个胜负吧。”说罢,领着二人走进了包厢。
“让俺评啥,俺啥也不懂啊!”胖老板眼睛一瞪,忽地又打了一个饱嗝,桌上几碗面,都见了底,汤水也不剩一滴。
李沉舟笑着解释道:“也不是要什么专业评断,您就说说,刚才两种面,哪个好吃,就行了?”
胖老板摸着下巴颏,犹豫道:“这个……这个……也很难说阿!刀削面味道正宗,哦,不对,比正宗的还正宗!好吃的很啊!这个长寿面也好的很,味道以前从来没吃过,不过底子里还是俺们山西面条的骨头,也好吃的很。咋办?非要定个高低不可咧?”
他目光在两个空碗上逡巡来去,犯愁的用力弹着背带裤的裤带,不知如何决断。风焚林面上阴晴不定,露出了些许难得一见的紧张情绪,舒展倒是好整以暇,好像事不关己,轻松自在。
“他奶奶的,这个……还是这个……”一根胖指头在两个碗上敲来敲去,实在难以定夺,胖老板也觉得麻烦,猛地一下决心,在刀削面碗上一敲,大声说道,“刀削面,我觉得还是刀削面……”
他指头敲上碗沿的时候,风焚林长出一口气,紧紧按住胸口的手才放松下来,舒展也扭头对他报以一笑。
“不对,我觉得还是那个好!”胖老板话音未落,忽然有人出言反对,风焚林面孔一阵抽搐,五官都几乎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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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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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2
第四卷 第九章 天涯之约
舒展本不愿占了风焚林便宜,见胖老板把手指头搁在刀削面碗上,心里倒好过了些。只是不知该如何同容总、澡哥他们说这事儿,毕竟,武林店几乎占了集团10%以上的业绩,一下子转了手,还不得被他们骂成人驴了?
风焚林也是长出一口气,原本以为可以轻松取胜,却想不到,舒展在面点上有颇深的造诣,自己托大,几乎翻了船。这时有了分晓,心里才一块大石落地。
讲老实话,慕远行今天心情是不错的。虽说带婆娘出来玩没啥自由,不过杭州的生意伙伴招待很是殷勤,心里是极受用的。杭州好些年前来过,没现在漂亮,特别是雷峰塔,打了灯贼好看,上面看看西湖,风光一览无余。就是这几天吃得不舒服,杭州菜淡不拉即的,真是让他不爽。今天来这个什么篾条楼,吃得是888的宫廷鲍翅,还是不对胃口,可最后上的这两碗面……啧啧,刚想到这工夫,慕远行禁不住又猛咽了两口口水。
面是真好,自己走南闯北好些年,也没有吃过这么筋道有入味的面食,可非要给评个高低,就自己这点水平,哪分得出什么细微变化?慕远行越想越是烦恼,背带裤弹来弹去,浑身肥肉层层翻涌,也拿不定主意。自己作生意一向果决,怎么今天反倒犹豫起来了,当下一咬牙,随便在一口碗上一敲,便了账。
“不对,我觉得还是那个好!”慕远行一愣,只见对面那个灰发高个儿厨师面孔一阵抽搐,五官都几乎拧了起来,眼睛紧盯着自己胖儿子,都快喷出火来了。
“啊哟,小子不错啊,知道啥叫好吃了?出息了出息了!呵呵!”慕远行最是宝贝儿子,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胖脑袋,以示鼓励,“娃你倒说说看,为啥这碗面好?说出个道道来,下午爹带你去划船!”
“说好了,不许玩儿赖哦!”胖儿子很是高兴,指着另一只碗振振有词道,“刀削面,俺家楼下王二狗削得也不赖,我看过他头顶上两把刀刷刷刷的,好看!你不在家时候,妈整天跑出去打麻将,老叫我自己去吃王二狗铺子,腻味了,没啥希奇。”
慕远行婆娘大为尴尬,使劲儿拧了一把胖小子,恶狠狠低骂道:“臭小子,乱说啥涅?找打阿?!”
胖小子不干了,眼睛一瞪,嚷嚷道:“就许你打麻将,还不许我说阿!”瞧老头子白了妈一眼,才得意的继续道,“那一碗面味道跟刀削面差不多好吃,但是一根我吸阿吸阿都吸不到头,可有意思了!我就喜欢这个!”
“儿子比老子强啊,说得出道道!”慕远行赞许的翘起大拇指,对李沉舟改口道,“俺儿子说的,这个扯面强,俺听儿子的!”
风焚林再也按耐不住,双手紧紧扣住椅背,骨节全凸得发白,恶狠狠朝胖儿子喊道:“臭小子,人肉包子吃过没有?!”他本就白发冷峻,一发起狠来,形迹十分骇人。胖小子愣了一愣,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风焚林自觉失态,扭头走出房间去了,身后只听见胖老板拍着桌子骂道:“叫你们老板出来!鸟破餐厅,什么态度阿?……¥#@$%^&*……,哪有这么吓小孩儿的?”
好在李沉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很快便将众人一一安抚,笑着告辞出来,隔着窗户,瞧见风焚林舒展已走了出去,心知二人有话要说,不便上前打扰。
黄篾楼外面大小两处水面,落差大约一米多,中间用大石间或垒了,就是道天然的便桥。水从石间静静而下,宛如白练,偶有击打在石上的,便撞成如雪般粉碎,声音悦耳之极。风焚林端立于石上,面朝浴鹄湾沉默不语,湖风猎猎风起,将他一头白发胡乱掀动,也无心梳理。
舒展站在几步开外,不敢出声,心知此人痴于厨醉于烹,不知又要做出些什么骇人事情来,还是静观为妙。过了好长时间,舒展只觉得双腿间仿佛灌了铅一般,正打算蹲下歇息,风焚林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去,如此三次,面上才不见了那阴冷之色。
“我想了许久,我的厨艺由极入简,今日较量,如是有精于品评的行家评判,我当胜你一线。”风焚林目光在天空中游移不定,仿佛追逐飞鸟,声音却还是那付冷冰冰的老样子。
舒展细细一想,便点了点头,也没吭声。风焚林顿了一顿,淡定说道:“不过,输给你我也无话可说。规矩是我自己选的,怪只能怪,我太自信了……小瞧了你小子,又栽一个跟头。”他闭上眼,手探在怀里良久,才取出那封信函,喃喃自语道,“三十年努力,好不容易得了来,却叫我给输了出去,哈哈,笑话,真是笑话!”风焚林突然哈哈狂笑起来,那竭力的声音远远传开,惊起一群野鸭,扑楞着翅膀四散而去。
风焚林笑声起初充满不忿,渐渐那失望之情渐淡,至后却又透出欣悦味道来,舒展正不解时,忽然黑黝黝一物急速旋转,迎面而来。舒展脑子还没来得及转,那东西已经生生拍在了脸上,眼前一阵金星乱冒。“fXXX你!”舒展急忙把ufo从脸上抓下来,刚想发飙,才发现手里捏着的,竟是风焚林万分珍惜的信函,改口道,“本就是个平常切磋,风兄的东西还请你拿回去,这玩意儿对你来说,是重要东西吧?……对了,下次切记了,舒展虽然脾气好,可这张脸也不是垃圾桶,再有什么不明飞行物,可真翻脸了!”
“这封信你不要?”风焚林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摇摇头道,“我给你讲讲,这是封什么样的信,我又是怎么得来?到时你便知道,再作决定不迟。”
“噢,讲故事啊?那我倒有兴趣,说说看。”舒展也不急,在湖畔找了块干净石头坐倒,拿着手上信函啪嗒啪嗒扇风。
风焚林弯腰捡起块小石片,朝着湖面用力一抛,石片儿轻灵的在水面上跳跃着,飞出老远。瞧着水面上漾起的阵阵波纹,风焚林拍了拍手,脸上露出浅浅笑意。舒展觉得,就这会儿,风湿林还有点人味儿。
“岁月班驳,白云苍狗,一转眼就三十年了。”风焚林抬头瞧着天边浮云,悠然道,“小时候娘死得早,没得吃,满地爬着捡茎芥、山蒜杆嘴里叼着啃。我爹是生产队的厨子,得了空就搞点米糊糊,填我肚子……我三岁那年,他偷米糊糊时候让人逮着了,说是撬社会主义墙脚、反革命,使我腿这粗大棒子砸,只砸到反革命份子认识错误为止。……不过我看我爹觉悟得太晚,当天夜里没挺过去,吐了一炕血,走了。”他说话时平静淡定,仿佛于己无关。
“爹走之前,说风家祖上都是厨子,让我以后还是干厨子……我想厨子能吃米糊糊,虽说有挨棒子的危险,总归还是好的,就点头认了。爹又说,他爷爷那会儿,是天下闻名的厨子;他爹那会儿,是全省成最好的厨子;到他这一辈儿,只能混个生产队的厨子,丢祖宗脸了;他儿子这一辈儿,应该出个天下第一的大厨子……我想出名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也点头认了。爹还说,天下第一,不是自己认的,一定要和他爷爷一样,拿到‘天涯’的帖子,同天下最顶尖的厨子一较高下……我想,看他一直吐血,满可怜的,没办法还是点头认了。”风焚林缓缓说着,忽然苦涩笑了笑。
舒展默然。
“三岁啥也不懂,反正答应爹,也就都认了。在婶娘家混吃到八九岁,就出门学手艺,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骂,反正总算学到点本事。十八岁那年,回村子开了包子铺,每天请砸我爹的几个造反派叔叔吃瘟猪肉包子,吃了两年,他们全下去陪我爹了。”风焚林阴阴的表情,让舒展一哆嗦,差点儿倒栽进湖里去。“在江湖上混了好些年,我的厨艺渐成,至得了那本食谱,更是一日千里。不过,却一直未听说过什么帖子之事,渐渐心也淡了。可谁曾想,我在鸡毛小店里打混时,它自己却寻了来。……就是你手上那个。”
“就这个??”舒展晃晃轻飘飘的信封,本不太相信,瞧风焚林镇重神色,方知不假。他低头细细打量:信函不大,款式却十分古朴雅致。用的是澄心堂纸,质地滑如春水,细密如丝,隐隐透出高洁木质清香。信函双折,有一个活页,上面以极其洗练的笔法,勾勒了一幅小巧山水,颇有石涛风骨;题跋两个遒劲小字——“天涯”。舒展凑近瞧了瞧,竟是手绘而非印刷品!单这幅小绘,气韵俱盛,笔墨积微,价值已是不菲。
小心打开活页,里面寥寥几行字,也是小楷草就,笔法洒脱如意:
“闻君艺已臻大成,吾受托于人,于来年谷雨之时,共聚天下同好于天涯,愿君同往。
汝南周北纬。”
“汝南周北纬?什么东西?”舒展仔细合上信函,歪着脑袋想了想,站起身来,将信函塞进风焚林口袋。
风焚林讶道:“怎么?还是不相信?还是你对于厨艺的顶峰,并无一点向往?”
“怎么会。这一看就是好东西……至于厨道之巅,那是每一个学厨之人的梦想,我又怎能例外?”舒展站到风焚林身边,将目光朝水天交界处远远投去,一字一字坚定说道,“这份帖子,是你的。来年谷雨,还有很长时间……我会我自己的手,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风焚林大为惊讶,目光紧锁住舒展,良久才开口道:“你很不错,很不错。值得做我的对手!”说罢,掏出信函搁在舒展脚边,扭头就走。
舒展大吃一惊:“喂,喂!你不要了阿?当心风吹进湖里去了!喂,别走啊!”
风焚林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道:“三个月后,我再来找你,拿回我的东西,也看看你是否有能力,取得你要的东西。对了,你若是嫌烦了,把那封信撕了扔掉便是。” 一阵风吹来,那薄纸头便鼓动起来,舒展忙一把抓住。再抬头看时,风焚林早已几步跨过桥,一转眼便消失在竹林之中。
舒展大急,跳着脚喊道:“喂!喂!你的东西,你倒是拿回去阿!你还要不要做天下第一了阿?喂!喂!死风湿,烂木头!别走啊你!”
“第一,不胜了你,这天涯之会,我是不会去的;第二,下次我来,在不会有半点轻视之心,你自己小心;第三,再乱叫我名字,我细细剁了你,做包子给你马子吃……”风焚林声音远远传来,最后一句,已听不真切。
舒展哭笑不得,慢慢蹲下,瞧着手里信函发呆。这么一发呆,直到太阳从杨公堤的树梢之上缓缓沉下,通红的晚霞将天空渲染得美艳之极。舒展随手抓起个小石片,猛力扔了出去,石片儿在水面上一直蹦了五次,窜得比风焚林刚才那个更远。舒展心里一喜,忽地站起来,狠狠说道:“烂木头!你不也就一普通人嘛,不相信老子就胜不了你!啊,阿……阿~~~~”
他蹲了几个钟头,猛一站起来,只觉得双腿有如万针攒刺,再也稳不住脚步,一头栽进湖里,溅起冲天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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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2
第四卷 第十章 天似穹庐敕勒川
翻来覆去好几宿没睡好,舒展还是拿不定主意。一边是无上厨艺巅峰的诱惑,一边是三四年心血结晶的成果,无论放弃哪一样,都觉得割舍不下。没办法,舒展还是觉得,跟澡哥商量商量。
“澡哥,我……我想请你喝一杯去。”舒展拍拍正窝在大班椅后面看小电影的澡哥,说道,“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澡哥一愣,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正人君子也要跟着我去超了?不怕你们家黄脸婆弄死你啊?”
“别扯了!真的问你点事情!”舒展有些恼怒。
“好好,说吧,你打算请哪里阿?”澡哥忍俊不禁道。
“原来绝对浩室我是去过的,那儿人真多,气氛也很不错,要不然我们去那边?”舒展试探着问道。
“爬开!啥子年代了哦,神六都上天了!你娃憋憋是个弯脚杆!”澡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现在切babyface耍的人都少球得很了,还且啥子浩室,简直太瓜了!……喂,宝贝儿小如阿,是我!澡哥!定个1280的卡座……安?定完了?……不管,今天老子弟兄一起来,无论如何弄一个出来!记到起!倒酒的dj给我弄个巴士点的哈!”说完啪嗒一下用力合上电话。
“到底去哪里啊?”舒展看澡哥恶狠狠样子,有点心虚。
“Let’s go!风暴SOS!”澡哥热络的搂住舒展肩膀,说,“现在要泡mm,只有切sos。我给你说,简直不摆了!放心,哥哥给你安排好,保你舒服得板!”
黄龙路上的SOS ENTERTAINMENT,没到九点,就已经人满为患了。形形色色的时尚男女,还在不断的涌入这个电音酒吧。迷离的绿色激光四处溢射,将高耸的空间划分开来;巨大的电子屏幕和正面的酒柜,环绕着努力扭动身体的男女们,在迷幻的音乐之中,high到极点。澡哥大马金刀的坐在卡座沙发上,左搂又抱,淫笑得脸都歪了;舒展到底是很少来这种地方,别扭的要死,身边的小姑娘靠过来一点,他就往外逃一点,最后剩了半个屁股挂在沙发边,看得倒酒的dj吃吃偷笑。
无论是轩尼斯还是黑方,舒展都不太喜欢,皱着眉头苦着脸,音乐震天,却没有半分high的感觉。澡哥是老熟客了,来来往往的美女们十有六七都认识,常有人进来往他大腿上一坐,喝杯酒又走,就这么一直玩到了半夜。等舒展第二十七次要求说个事儿的时候,澡哥终于有了反应,含混道:“对哦,好像你是约我出来谈事情的哦,我还以为是来冲壳子逮猫儿的,搞忘了,搞忘了!”
舒展有些欲言又止,捏起轩尼斯又喝了一口,喏喏道:“我打算……我打算面馆不做了,出去一段时间……”
澡哥不以为意,在胖妞脸上香了一口,随口道:”去就去好了,我又不是容胖子,男人嘛,该玩就玩。我没意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不打算再做这个……面馆老板了,结束了……“
“嗯?”澡哥稀松的醉眼忽然射出摄人的光芒,一把把身上伏着的大波妹推开,骂道,“滚,老子要清静一点,都滚!”
“你再说一遍?”澡哥看着陆陆续续出去的姑娘们,提高调门朝舒展喊道。
“我有点犹豫,最近很长时间了,我的厨艺进步相当缓慢,好像到了一个瓶颈……我在想,可能精力放在这边太多了,应该出去走走,看看。不过这个面馆,投了好多精力,觉得很可惜……”舒展把话都说了出来,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澡哥沉吟了片刻,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想清楚三,你如果真的想要成为第一流、乃至你师傅那样的顶尖高手,就必须放弃很多东西……”
舒展定了定神,低声道:“嗯,我觉得自己抓住很多东西,又什么都抓不住……你说的对,我还是应该出去,我想,就这么定了。茅老爷子走的时候,曾经给我过一个单子,说在我难以突破自己的时候,就去寻访一下这些人,会有帮助的。”
澡哥笑了笑:“老东西虽然流里流气的,老不正经,不过待你还是可以,应该不得骗你三。也好,这边的的事情,你放心,我和容胖弄得好的,不虚。”
舒展见澡哥首肯,心下更是确定无疑:“你也这么觉得,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想这个礼拜就走,先去广东。”
“那莹莹呢?你怎么跟她说?”
“再说吧……我想,她是属于这个城市的……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舒展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矛盾,深深把头埋进了膝盖之间。
“算求了,喝酒。兄弟么,说锤子,醉了就好。”澡哥苦笑着拧开马爹尼的盖子,满满放了整杯。音乐喧天,绿色的激光点点蔓延,没有人听得见,两个半醉的男人,勾肩搭背说些什么。
****************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陈巴尔虎旗草原,鲜碧如画。天碧蓝如洗,纯白变幻的云朵压得很低,浓重而又恬静。
一个肤色微黑年轻人,骑了匹矮脚的枣色蒙古马,慢慢悠悠的在草坡里面上下,好像不是牧人家孩子,龇牙咧嘴的,大概已经叫马鞍子磨得够呛。
一直顺着坡儿跑了老远,终于看见了一大群悠闲吃草的牧马,还有冒着炊烟的蒙古包。年轻人一脸兴奋,夹了夹马腹,猛地冲了过去。马快行到蒙古包前,已经是忍耐不住了,忙跳了下来,一瘸一拐的朝蒙古包走去,向门口倒马奶的大婶大声招呼着。
大约听不懂汉话,大婶对这小伙子笑了笑,伸头进去招呼老伴儿。大叔会几句汉话,年轻人耐着性子慢慢解释,说是找个人。
“小果子,找人的不要着急,奶茶喝几杯!你大婶的奶皮子,好味道!”老头子一把拉住马缰绳,便不让走。
“呵呵,大叔,真谢谢你啊!正口渴了呢!”小伙子笑得挺灿烂的,大叔大婶都喜欢。小伙子浓香的奶茶喝了好几杯,才逮着机会朝乐呵呵的大叔问道,“大叔,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叫布日格德的大叔阿?我都找他好几天了,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大叔哈哈大笑,摸着胡子说:“小果子,你满幸运的。阿布这几天刚好在我们草甸这里,你看。”说着,大叔牵着小伙子手,撩开蒙古包,指着西北的方向说,“看见远远的那条银线没有?顺着银线一直向西,看见个子最高最魁梧的,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一听大喜,谢了又谢,告辞出来,上马撒开了便往大叔手指的方向跑了下去。马跑不了多久,银线便慢慢放大了出来,原来是盘旋于碧草之中的一条大河。放眼望去,河床如刀砍斧凿,曲曲折折地镌刻在平坦的草原上,铿锵的节奏和跌宕的旋律击破了草原的空旷和静谧,颇为壮观。
一直沿着河向西,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看见一个骑在马上放牧的大哥,满魁梧的。小伙子高兴极了,忙夹马上前大声问道:“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总算找到你啦!茅轩之先生的地址老早过了时,可害死我了。”
那人愣了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你找阿布的阿?那可找错人了,哈哈!”他扬起马鞭,朝着北面指过去,“阿布往湖边去了,你一直朝那边骑,看见喝酒最猛的汉子,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过了放牧大哥,又朝着北面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马儿都不高兴了,喷着鼻烟抗议,总算见着了个悠闲靠在栏杆上,大口喝酒的蒙古汉子。
“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总算找到你啦!茅轩之先生的地址老早过了时,可害死我了。”小伙子心想这次准错不了,一打滚儿下了马,就朝喝酒的汉子问好。
“咯~~”喝酒的汉子一脸胡茬子,笑眯眯的说,“错啦错啦!你瞧瞧,阿布那臭小子,哪有我英俊阿?喏,你往北继续走,一直看见树林和芦苇,走到海子边上,阿布这会儿准在那块儿。你听见唱歌唱得最好的、长得有我一半……不不,三分之一英俊的大个儿,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尴尬的笑了笑,告辞了“英俊”的胡子大叔,策马继续向北而行。这次走没有多远,便瞧见了一片湖泊,如蓝宝石一般,镶在草原正中。敞亮清澈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澜荡漾,湖边黄榆妙曼的树冠和映衬着蓝天的湖水相映成趣,芦苇在风里轻慢的沙沙声与湖边悠闲的牛羊之声和谐同奏。间或,水鸟扑簌簌地飞起,不知是不是被淘气的小马驹所惊扰。
一瞬间,仿佛跨入了梦境一般,小伙子混忘记了来此目的,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美景,一路奔波的酸楚,都不见了踪影。
看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有一阵悠远清亮的乐声飘起,音调古朴自然,仿佛天籁。小伙子扭头看去,身旁黄榆树下,一个极高大的蒙古汉子敞开了衣襟,正盘腿而坐,用手里一支不知名的草管吹奏着。这汉子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相当魁梧结实,莫约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国字脸孔黑黝黝的,一看就是个蒙古男儿,英气勃勃。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几根粗大的手指在不知道什么草根削制的管身上飞舞,真难以相信,这样细腻的曲子,竟然是这么粗大的手掌中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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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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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3
第四卷 第十一章 布日格德
悠扬苍凉乐音里,舒展情迷不已。这段时间来,寻访之路走得相当辛苦,北上南下,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其中苦乐只有自己知道。他思绪纷乱,那调子却渐渐明快清亮起来,舒展深深吸了口气,张目往极远处望去,只见瑰丽风景如画,顿时胸中烦闷不见影踪。
过了好一会儿,等最后几个音符慢慢消失在云间,那汉子才站起身来,咔嚓一下折断了草根,睁开眼朝小伙子看过来。他细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却相当锐利。小伙子笑着挠了挠头,犹豫道:“大叔,我……请问……那个……”
那汉子不耐烦,几步跨了过来,在小伙子肩上重重一拍,哈哈大笑道:“怕什么,我阿布又不吃人,来旅游的?胆子不小阿,一个人跑这么深了。好小子!来来来,陪阿布我喝几杯再说!”
这人手劲奇大,被他这么一拍,几乎给砸趴下了,小伙子歪着嘴叫道:“轻点轻点!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我不是来旅游的,专门来找你的!我叫舒展,茅轩之……哎哟!哎哟喂!”
费尽了辛苦,才发现眼前这人正是布日格德,真让人觉得有些不相信。布日格德两只大手往小伙子肋下一叉,一下子就把人给举了起来,大笑道:“是老甲鱼的朋友,那更好了,阿布请你喝酒!”
说完布日格德便取出银碗,斟满递给舒展,也不说话,自己仰脖就干了。舒展看了看碗里白晃晃的马奶酒,感觉挺温润的,也就不再谦让一口干掉了。
“哇赛!这……这可酒真他妈的猛阿!布日大叔,有几度阿?我从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舒展搁下碗,只觉得如火入喉,直烧到心里去了,立刻便有些醺醺。
“叫什么大叔二叔,罗嗦,人人都叫我阿布,小伙子你也这么叫好了!”布日格德又斟了一碗,也是一口饮尽,抹嘴说道:“用你们汉人的度数来说,大概是70度左右吧。这个奶酒是我婆娘搞的,咱呼伦贝尔从东到西,谁不知道阿布婆娘的奶酒,没话说!对了,茅轩之这老东西还好么?好些年没见他了,不知道死了没有。”
阿布讲话可真直接,舒展吃吃笑道:“茅老先生我也挺长时间没见他了,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活蹦乱跳着呢!”
阿布又倒了两碗酒,推到舒展面前,骂道:“这个死老甲鱼,上次走的时候,居然把我给喝趴下了!你想想,这草原上谁不知道阿布的酒量,说起来都翘大拇指!居然给老东西喝趴下了,床上迷糊了两天!老子还真佩服了他好几天,能跟阿布喝18碗一点事儿都没有,真不是盖的。”
“我可不觉得他酒量好,两三杯酒舌头大。我看啊,八成他作弊,以茅老的人品,喝酒绝对没那么老实!”舒展摇摇头,不以为然。
阿布猛地一拍大腿,赞道:“没错阿!真是没错阿!看来年轻人就是脑子快,好小伙子!来,再喝一个!”说完跟舒展一碰,仰脖又干了,抹着嘴巴说,“狗日的老甲鱼,后来过了好几天,我婆娘才发现,这个老甲鱼,不知道什么手法,酒全部喝到我的羊毛垫子里去了!奸,太奸了!你说是不是啊!?”
舒展暗想茅轩之那贼忒忒泼酒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把酒也干了。阿布见他喝酒爽快,又能看穿老甲鱼阴谋,大叫痛快,言语里已经将舒展瞧成了自己兄弟。两人正喝得高兴时候,忽然远远有发动机声音传来,将水鸟惊得漫天飞舞。
过了没多久,一辆满是尘土的路虎卫士Defender嘎的停在不远处,墨绿色的卫士硬朗钢健,样子非常凶悍。阿布大喜,快步跑到车前,赞叹道:“Defender阿!好些年头没有见过这个好车子了!现在都是些巡洋舰、帕杰罗,小日本的车子,哪有这个有味道?!”
“啊哟,你们蒙古人也懂车子?我还有悍马H2呢,这不算啥!”车窗里探出个头来,笑着问道,“请问这里有位叫布日格德的先生么?”
阿布摩挲着车门,头也不抬:“悍马算个鸟的越野车,那只不过是有钱人玩玩的,爬个坡就喘死,哪有咱们Defender这么可靠?乖乖,前后硬轴配螺旋弹簧悬挂,2.5TD5发动机,全机械四驱系统……好东西啊好东西!你说阿布要是有一辆,那该多好啊!”
“阿布?”车上那人摘掉墨镜,忙跳了下来,朝阿布伸出手去,介绍自己道:“布日格德先生,可算找到你了!我是汝南周公子在国内的代言人,鄙人姓龚,天津龚氏子弟。”
大概对自己的名头很是得意,说这话的时候,龚公子头翘得老高,却没瞧见我们爱车的阿布同志,已经转到了车屁股后面流口水去了。
舒展细细打量来人,这龚公子三十岁左右,狭长面孔,留了连鬓胡子,看上去颇威风。不过跟大块头的阿布一比,就显得有些娘娘腔了。舒展瞧得出来,他衣着相当考究,时不时流露出来骄人贵气,也不是寻常人模仿得来的。
阿布不太喜欢这个龚公子,勉勉强强同他拉了个手,却不答话,舒展觉得应该是阿布嫉妒人家有路虎卫士,心里不爽,他这个人脸上藏不住事情,就带了出来。不过三个人坐在一起,一碗酒下肚,小小芥蒂就抛到外蒙古去了。龚公子是天津人,见识颇广博,大概带了几分马三立老爷子的幽默天分,说起话来总让人哈哈大笑。舒展笑倒不要紧,可阿布一放声大笑,几乎震得地都抖了,吓得四下里的牛马乱窜。
阿布喝得兴发,抹了嘴就站起身来唱歌。那长调牧歌从阿布嘴里唱出来,真是雄浑悠远,粗犷豪放中又满是依依深情,仿佛苍鹰盘旋于草原之上。舒展和龚公子都听不懂他歌词,却不约而同鼓起掌来。待他一曲歌罢,龚公子笑道:“阿布兄,你歌唱得真是不错,我看滕格尔也不过如此。不过这次我来是有个任务的,你看,方便帮个忙吗?”
阿布不高兴了:“咱们蒙古人,帮忙算什么?跟朋友客气,就是不给朋友面子!说,要帮你什么忙?”
龚公子大喜,忙道:“听说布日格德的烤羊肉,天下闻名,我想看一下,是不是名副其实哦!”
听他要考较自己,阿布有些不乐意,皱了皱眉头道:“这个阿?说实话,现在我一向不动手给人烤了,就算老朋友来也是婆娘代劳。你要丈量阿布手艺,就恕不奉陪了。”
龚公子不动声色,指着身后车子说:“阿布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卖弄,不过那么好的本事,真荒废了是天大的损失。这样好了,这辆车你喜欢,只需让我尝一下你的手艺,它就归你了。”
阿布大喜,猛地跳起来说:“真的阿?……不过阿布不是占便宜的人,我也不要你车子,只要让我兜几圈就行了!不就是烤羊肉嘛,嘿嘿,绝对没问题!”
“一言为定!”龚公子大喜,举手妄图同阿布击掌为盟,却一下子就被扇倒在地,真哭笑不得。
阿布先是绕着车子上看下看,脸上满意之极,接着猛一把把舒展拽上车,发动就开了出去。这车子极高,坐在里面很有安全感,但车内饰异常简朴,塑料中控台和各种手触的塑料件都给人粗糙皮实的感觉。阿布轻轻一发动,车子那澎湃的能量便一涌而出,呼的窜了出去。阿布先是绕着湖边开了好几圈,沟里陇上都尝试了一下,大呼过瘾之后,才驱车直奔远处的林子,叫舒展捡了好些唤作梭梭的柴禾,自己有开出去寻那些高低不平的地形过越野车的瘾头。
“听说布日格德的烤羊肉是这大草原上最美味的,小子,你赚了。”龚公子对抱柴火回来的舒展笑道。舒展冲他笑了笑,也没回话,满门心思都搁在布日格德身上,脑子里茅轩之的话语却一直在回荡:“布日格德的烤肉技法,当属天下第一。你如果能够亲见他烤肉神技,丛中体味到哪怕一点点,也是大有裨益啊。”
“天下第一……”舒展看着阿布宽广的后背,禁不住热血沸腾起来,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阿布开过了心仪的车子,心情大好,嘴里一直哼着不知名小曲。他迈开大步走进羊群里,赶了一只膘肥体壮的三岁蒙古绵羊出来。阿布杀羊的法子极其古怪,看得舒展目瞪口呆。只见他突然一脚踹在羊肚子上,把羊整个踢得翻了过来。那羊正挣扎翻滚间,阿布忽然用从腰间拔出一柄极其锋锐的小银刀,在它胸口飞快一剌,刀锋过处,右手便极迅猛的插进了口子里,一下子探进羊腔,一把攥住羊羔儿心脏,猛一发力。那羊轻轻呜了一声,瞬时便死。待那羊抽搐死去,阿布将手拔出,血才涌了出来,可见他手法多么迅猛,人眼几乎难以看清。
龚公子起初也不甚在意,可见了阿布奇特的攥心法,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抱起双臂细细观看起来。阿布也不用舒展帮手,麻利的把羊在树干上吊起,却不去皮,三五下就开剥,取掉了五脏和下水,然后用开水烫去了毛,细细的洗了干净。
龚公子赞许的点了点头,对舒展说:“极其正宗的内蒙全羊烤制之法,看来今天这一顿,美味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布日格德,名不虚传啊。”
舒展瞧他动作,皱眉道:“我看阿,大叔做的也未必是烤全羊。看他洗剥之法,选取食材应该只是取一部分。恩……我猜可能只是用前、后腿肉吧?”
“哟?看不出来啊,小兄弟你也是行家?请问怎么个称呼法阿?”龚公子颇为好奇,问了舒展来历,舒展也不隐瞒,一一作答。那龚公子竟然拿出了pda,将他资料全部整了进去,舒展好奇心不重,便也没有多问。
果不出舒展所料,阿布取肉之处相当讲究。他也并不是有固定的取肉部位,每每动刀之前,都用三指细细压过,才用心慢慢剖切,一刀一刀,皆是全神为之。舒展见他取肉部位不离上脑、里脊、米隆、子盖四处,一时不明白就里,便虚心请教起来。
阿布也不藏私,乐呵呵道:“小伙子你眼光不错,蒙古绵羊——特别是我养的这一批,上脑、里脊、米隆、子盖这四个地方,肉质最是鲜嫩细致。不过,每一只牲畜,吃的草、跑的地儿、喝的水,都不一样,一个好的烤手,手里的刀不能只跟着经验走,必须用你的手指、刀锋和精神去细细感知,才能确定,究竟需要一刀下去多少长,又是几分深。哈哈,就跟老甲鱼摸女人道理一样,我曾听他吹牛说,只要让他手指一摸,黑白胖瘦美丑就都一一分明了。杀羊取材,也是这个道理。”
他道理讲得很是粗浅,却是舒展从未想到过的地方,一时间兴奋之极,竟然在身旁龚公子大腿上演练了一下。气得龚公子勃然大怒,飞起香港脚,将这个玻璃直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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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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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3
第四卷 第十二章 神乎其技
阿布一边取肉,一边指着羊身上各个部位给舒展细细讲解。有时还拉住他手,让他用指头去感知肉质中非常微妙的弹性差别。舒展只听得心花怒放,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努力将这宝贵的经验全数忆下。他蹲在阿布身边,一边手上偷偷模拟着阿布看似粗狂却游刃有间的神奇刀法,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在旁边龚公子看来,十足一个神棍做法事的模样。
好一会儿,阿布才取足了分量,分门别类的在羊皮上摊了开,飞快的将肉条剔净筋膜,用小银刀咔咔剁成了两寸见方、三分厚薄的薄垛子。舒展见他切肉之时,既没有砧板又没有乘手的家伙,片切间好像也马马虎虎,偏偏最后出来的肉垛子,全一色大小,一样厚薄!龚公子看舒展镇重神情,轻笑打趣道:“舒兄弟,这下你该知道天才和庸才的差距了吧?哈哈,我看就是照样子回家练一百年,你也不一定得劲儿!”
舒展并不动怒,只是默默瞧着阿布那双巨大的手掌,好一会儿才微笑道:“那也未必,天才练一年,我练三年好了。只要肯花功夫,再难的事情也做得成。”刚才还激动之极,短短功夫就平静下来,这份儿养气功夫龚公子见了也颇动意,便不再来刺他。
“不错,这门手艺天才阿布练了三十年,那你练年九十年好了,哈哈!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有牙齿没有啊,要尝不了兄弟你练成的功夫,那多可惜啊。”阿布也听见了,扭头逗舒展乐子。他说得风趣,偏偏板着脸孔一副遗憾样子请,好像真在惋惜吃不到舒展的烤肉,惹得大伙儿一起哈哈大笑。
切好了肉,阿布也不急着腌渍或是开烤。每一块肉垛子,他都先拿在手里细细观察,用手指按压感知,才并住呼吸下花刀。四五十块肉,大约用了十七八种不同的刀法。接下来腌制的调料和手法也是一样,或是酱油、虾油、香油、醋,又或是丁香、花椒、姜汁、奶皮,分量和品种分门别类……看得舒展眼花缭乱,一时间好像眼前满是飞旋的肉片,头一发昏几乎栽倒。舒展努力定了定神,暗自赞道:这位布日格德大叔,真当得起茅轩之一句赞语!但看他对于食材的认知之深,已是舒展所见众位绝顶高手中,最为高明的了。
“可惜今天晚上约了孟和老爹到镇上打台球,不能花大功夫给你们烤肉了,不然来不及。往常烤肉只用一点盐……不过那样太费时了。今天马马虎虎腌制一下,烤得就快点,你们将就一下算了。”舒展正崇拜之时,阿布却冷不丁冒出一句,一下子把他绝翻。
说话间,阿布手上不停,飞快用梭梭柴堆了个金字塔一般的精巧柴堆,又在塔心搁了好些不知名的果子,美其名曰增加一些鲜果香气。这会儿舒展也不知道阿布说的是真是假,看来这顶豪爽的大汉,和茅老爷子一般儿爱开玩笑,骨子里也是游戏人生。
不过接下来,阿布从马鞍旁皮囊中拿出那些圆石片的时候,神情就严肃多了。这一大堆石片,全都黑油发亮,看不出什么质地。也不知是经过打磨,还是天然生就,几乎都一样大小厚薄。阿布嘴里念念有词,很虔诚的将石片围着梭梭柴堆摆了个圈,一直码了三层。他堆砌之时,动作轻之又轻,不过手又快又稳,石片按照一定角度堆好,非常稳当,决不摇动,舒展自问无法做到。大约摆到离地七八公分了,阿布才相当仔细的将腌制完成的肉垛子一块块摊在石圈之上。每一块圆石之上,刚好码放一块肉垛子,尺寸将将好。一层码完,便又在肉垛上压上一圈石块……如此重复多次,一层肉、一层石,整整齐齐的码起来,成了一个相当漂亮的黑色圆塔。每一圈的石块都向内微微收进,距离柴堆的尺寸丝丝吻合,并且有精巧的风门位置。看他摆放石块,旁边舒展和龚公子禁不住也并住呼吸,生恐稍不留神,那石塔就全塌了下来。
阿布弯腰看了半天,自我感觉相当满意。他点着了柴火,吹了几下将火头带起,便绕着石塔唱起歌来。阿布缓缓绕圈边唱边跳,歌声苍凉古朴,那舞蹈非常简单,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动作,却充满了雄浑气魄。舒展听得入迷,禁不住鼓掌打起节拍,被布日格德带入了苍茫草原奔马飞云之中,心间仿佛顿时旷广起来。
梭梭柴本来就干透,火头一会儿就蹿了起来,从石塔中间风门与石缝中漫出,噼噼叭叭的发出剥裂的脆响,一股轻烟直入云端。慢慢的,就看见最上一层的石缝间渗出浅褐色的肉汁,沿着圆石一直向下润浸过去。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浅浅暗香,便浮现于鼻端了。舒展凑得近些仔细观察,发觉这时候,才显出阿布神妙的手艺来:第一层的肉汁刚刚沿着黑石浸润到第二层肉间的功夫,第二层羊肉才恰巧受热至某一温度,也向下渗出汁水。在阿布回荡在天地间的歌声中,肉汁沿着石塔一层层递次向下浸润,那些个通体黝黑的石片,仿佛镀上了一层褐金,悠远清浅的香气也一层层逐渐丰满浓厚起来,摇曳着众人之心,仿佛如火苗,升腾渐高。
当褐金般汁液刚刚浸润到最下一层石间,阿布的歌舞也将好到了高潮时。只听见他音调越拔越高,裂帛般一直穿入云端,引得远处马群也一起嘶鸣起来。最后一个圈子转过来,阿布的声音戛然而止,拧身一脚朝石塔踢过去。那石塔搭建得相当考究,只见他脚踢去其中一石,石塔并不散乱迸飞,却是缓缓朝内坍了进去,刚好将火头压灭。羊肉在石缝中露出一隙,一圈圈炙在暗炭之上,发出吱吱轻响,一时间脂香大盛。
这时布日格德取出银碗,给三人都斟上奶酒。他用刀挑开第一层圆石,尽弃了最上一层的羊肉,这才招呼舒展和龚公子一起享用。草原人家也不用什么餐具,每人一把刀子就好,舒展比划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戳起一块,就着热腾腾的浓郁香气,镇重放入嘴中品尝。这肉块在石块重压之下,味道直入其髓,缓缓渗透于每一分质感当中;而上层不同腌渍手法的肉汁慢慢润浸入内,在慢火轻炙的热力中,交叉混杂,实在令舒展神迷其中。那种口感的鲜美丰腴滋味,舒展自问从未有过。阿布烤的羊肉,火候之精到,完全不膻不柴,而且含浆滑美,香醇味厚。
第一口下去,舒展就完全被征服了;旁边龚公子也是呆若木鸡,这手艺显然大大超出他的想象。阿布不理二人,不一会儿就两杯酒下肚,肉也消灭小半圈。待舒展他们回过神来,他却拦住不让下刀,说道:“第二层吃到这会儿就好了,现在第三层火候刚刚好,再晚就恐怕要过了些。”说罢便揭开了第三层石块,露出金黄色的羊肉来。
大概是阿布控制石塔同火焰的距离、和闷炙的功夫,第三层羊肉火候与第二层竟然完全一般出色,又是热腾腾刚刚出炉,真叫人拍手叫绝。舒展这次可不敢恍惚了,慌忙就先抢了一块,仆一入口,又被击翻:第三层的滋味竟然完全不同于前,而第一、二层的味道也浸润其中,真是更上层楼!那层层错错的变幻感受,只能用迷醉来形容了。
一碗酒,一层肉,阿布喝得痛快吃得舒服,揭开石块的时间却绝不会差错分毫,一切已皆如呼吸般轻松自在。就这么一层层吃下去,却层层不同,而每一层的味道又都超出其上!短短功夫,舒展真觉得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味觉,要不是阿布的烈酒,让他熏然欲醉,大概就要扑上去舔那些个石头了。
“布日格德,不来到这美丽草原,怎能想象世间还有这般美味,如此烈酒?人生如此,夫复何求阿!”龚公子虽说也十分震惊,却不愿同旁边疯痴般的舒展那样失了态,优雅风范一如从前。他拿出一块丝巾擦干净手,站起身来朝阿布弯腰致意。面上平常,心中却也按耐不足万千感慨。
“哈哈,你觉得好吃就好,阿布高兴!”布日格德长起身子,张开双臂笑道,“天下之大,好吃的东西多了去,这个不稀奇。我阿布不过是草原的一只鹰,能在这片天空里威风威风,差不多也就满足了,哈哈哈哈!下次有空再来,我要有时间,让你们尝尝看,阿布最好的手艺,非叫你们要掉了自己舌头!不过先说好,你这车子,下次可得借给我开一天哦!”
“没问题,喜欢你就拿去,一辆车子而已。”
“送给我我可不要,这车是油老虎,阿布穷着呢,烧不起油,只玩玩还可以。”阿布又羡慕的看了几眼卫士,咂巴着嘴道,“对了,这片海子里有一种小白刀把子鱼,肉细嫩紧致,烤起来才叫香呢!哎,可惜今天没带网子,不然弄点你们尝尝。”他舔了舔嘴唇,失望的朝湖水盼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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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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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4
第四卷 第十三章 逐浪跃鱼
布日格德收拾起家伙,特别是那些个石片,每一块都用小羊皮缓缓擦净,才收入革囊之中。他一边拾掇,一边还砸把着嘴,遗憾忘记带网子,不能再搞点小鱼作餐后小食。龚公子对于白鱼兴趣不大的样子,靠着车门拿出pda噼里啪啦不知道输些什么。
倒是舒展听过之后,灵机一动,忽然忆起师傅曾经说过的典故,便笑着毛遂自荐:“大叔,你说的这种鱼我好像有点印象。听我师傅说起过,这种小鱼生性最爱逐浪,有个法子抓起来很简单,也不需用网子。要是二位还想尝尝烤鱼,又不嫌弃我手艺太差,小子倒愿意试试。”
阿布一听大喜,抓住舒展肩膀乐道:“真的?抓鱼不用网子也行?别小看它,这鱼可滑溜着呢……嗯,不过你们汉人生来就点子多,说不定还真有什么鬼门道。哈哈,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跟老甲鱼一起混过,他鬼把戏一套一套的,应该错不了。来来,露一手!阿布相信你手艺应该也不错,我今天可要尝尝看!”龚公子听他们说话,也来了兴趣,凑过来瞧热闹。
在二人好奇目光注视下,舒展到也不怯。他问阿布讨了柄木把儿铲子,快步走到湖边,四下察看了一番。这才选了一处驳岸平坦,水线较深的地方,咔咔几铲子,奋力掘了个一米见方、半米来深的大坑。掘好了坑,舒展抡起铲子将土拍结实了,这才轻轻捅开靠湖水一侧的土壁,湖水顿时哗啦一下从决口处涌了进来。等水涌灌到七八成时,舒展又飞快合拢了口子,将土堤拍成型。这水池与湖水间仅隔一线,看样子倒挺象是个鱼池。
龚公子不甚明白,挠着头问:“你这是干啥?不去抓鱼,干起了力气活还挺有劲道。难不成这鱼……这鱼它自己会飞进来阿?!”
舒展笑道:“没错,是想叫它们自己飞进来。不过这法子以前还真没试过,我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成不成。”阿布见他步骤,好像有些明白了,含笑抱臂,却不说破。
舒展到刚才抱来的柴火堆里翻了一圈,捡了根弯弯曲曲的三叉树枝,便跑回水坑边上蹲下,将岔头伸进面前的湖水之中,卖力地搅和起来。刚开始摸不着门道,浪没搅出几个,倒搅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水珠,连个鱼影子也没瞧见。阿布看了哈哈大笑,跟他讲了小臂发力的法门,这才慢慢有了感觉。只见树枝搅出片片白浪,好像群鱼翻涌的模样。过不多一会儿,便真的引来了老大一群白条刀鱼,片片银鳞在湖水里隐隐闪动,仿佛群星。舒展这才轻舒了口气,手上更加力摇动。
那些鱼大约真是生性喜爱逐浪,竟然往着浪口争先恐后的跃动,有些特别活跃的,一腾身就能越过浪头,啪哒一下跌进舒展做好的鱼池。大约折腾了十来分钟,鱼池里就跃进了七八尾,却找不到出路,仓皇惊恐的乱蹦。这奇景乐得阿布合不拢嘴,大呼小叫,直说够了够了。
龚公子看的也甚是惊讶,忍不住问道:“舒兄弟,这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舒展看着池里游鱼,忍不住抿着嘴直乐,说道:“呵呵,我也是听人说起,有些湖泊中产的白条小鱼,生性喜爱逐浪。一见浪头翻涌,便以为是群鱼聚集争食,它们便一拥而上,往那峰尖浪口跃去。可怜为了追逐一口吃食,反成了别人口中美味,也是令人感慨。在有些地方,人们熟知此鱼生性,多用水车造浪,顷刻功夫便能捕上数十斤。我这也是第一次搞,想不到真的弄到了几条,说来运气真的不错。”
方才见过了布日格德神奇的烤肉绝技,舒展自觉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冲动,几乎按耐不住,想要尽展平生所学,同今日所见加以印证。虽说他自知技艺与布日格德相比,相差甚远,可这会儿就是控制不住,想尝试一些突然涌来的东西。他隐隐觉得,那一层自己苦思冥想、费尽心力,也不能突破的障碍之前,仿佛透出了一丝光线。虽然只是淡淡一线,微弱得难以看清,却也让他欣喜若狂。
舒展这个人一生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做菜,老老实实做人。按照羊一大师的说法:手艺是不错,创意太一般,上不得台面,如果不是受制于人,定不会收他为徒。可今天布日格德天马行空般的神奇技艺,仿佛开了扇窗,让他瞧见了片不一样的天空。舒展半跪于湖畔,目光一直投入深邃湖水当中,思绪翻飞,迟迟不能动手。忽然间,湖水里有一尾鱼跃出水面,一摆尾哗啦一下将如镜湖面敲得粉碎,转眼便又消失,只剩下圈圈涟漪,渐渐平复。他见鱼跃破水,心里顿时灵光一现,已有了计较。
舒展微笑着走到鱼池边,飞快探手取了三尾,用银刀剖了。就着清凉湖水简单净了净,只用手指将鱼鳞推去,将鱼皮完好的保存了下来。他接下着在鱼头尾各轻轻拉了一刀,问阿布讨了些盐,粗粗在皮上擦了几下,才取了合适的细长铁枝就穿起来,一头插在地上。阿布和龚公子见他手法初是生涩,渐渐又变得纯熟无比,都暗暗点了点头。
舒展把鱼插好,便一溜烟往那边树林去了。阿布见有了小鱼,本来就有些馋了,口水已经泛滥。这时见他跑开,急忙大叫道:“小子,柴火这边还有啊,干嘛又去搬?你弄了一半扔这儿,难道要阿布给你擦屁股阿?”
“不用,你等我自己来。这些柴火不趁手,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啊……”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出老远了。
“真搞不懂,弄什么机关,算了,我们喝酒!”阿布拿出酒袋,往龚公子面前一伸,“来,干脆对这口喝算了!”他那酒极烈,吓得龚公子忙不迭逃开。
舒展在林子里折腾了半天,才抱了几样东西回来。有空心的桦树枝,也有方形的柔软树皮。阿布和龚公子都看不出他要怎生搞法,只能耐心等他布置。舒展不慌不忙,先在地上挖了一个土坑,将剩下的梭梭柴全搁里面烧了起来,火焰腾了老高,却不见他烤鱼,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瞧这边火势起来,才满意的拍拍手,拿起剜空的桦树枝,对着插在地上的鱼比划了一下。将这些树枝,用小刀削成比鱼身略粗大一点、差不多长短的段子,就这么套了上去,又搁在一边不管了。弄好这些,舒展又到水池边一般儿洗剖了三尾鱼。这次却一点佐料也没有抹,直接用柔软树皮把整个鱼给包卷起来,然后用长草扎捆结实。
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坐下来,擦着汗道:“哎哟妈呀,累阿。不过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叔你那酒先给我喝一口……待会儿等火熄了,就可以烤鱼了。”
龚公子没回过神来,忙问道:“小伙子你没喝醉吧?火都要熄了,还烤什么东西啊?”
倒是阿布有些明白了,笑着将酒递给舒展,说道:“汉字里,烤这个字虽然有个‘火’旁,不过不代表一定得要明火,有些用阴火的,也是一种路子。阿布还是比较有文化的吧,哈哈!”
舒展不好意思笑道:“还是瞒不过您,确实有一半是用阴火……不过还有一半用的焰心,也别有风味。”
这倒出乎阿布意料,颇有些惊喜,赞道:“小伙子不错啊,看来老茅是挺看好你的,来来,喝一大口!……什么?再喝一大口就要趴下了?……靠,你们这些汉人,酒量就是小,没意思,没意思!”
阿布兴致起来了,就地一坐,同舒展讨论起用火的技巧来。他这人性格奔放,用火多偏明火,善于用堆法巧妙控制火力,绝对堪称宗师手笔。说是讨论,可舒展几乎插不进嘴来,只听见阿布又说又画,滔滔不绝的将那些五花八门、神乎其神的技巧法门,都一一说来。舒展一听之下,获益之大,真是难以度量。
聊了一阵子,那坑中火势渐止,柴火都烧成了灰烬,还隐隐冒着暗火红光。舒展站起身来,拨开灰烬,将三尾用树皮捆扎好的鱼埋了进去,再将暗火直接用沙土全掩了。接着,他蹲到了插在地上的三尾鱼前,仔细瞄了半天,将套在鱼身上的树皮管子又一一调整了角度。这三尾鱼用铁枝悬空挺着,外面套着桦树枝条,怎么瞧都总觉得不顺眼。
舒展也顾不得龚公子质疑,动手将桦树枝条从尾部点燃,那火苗就慢慢顺着向上盘去。随着浅蓝火焰升腾而上,鱼身上渐渐渗出乳白汁液,同火苗仆一交接,便发出嗤嗤的轻响。霎时间,一种烤鱼特有的细腻香气逐渐由浅入浓,裹夹着桦树清香,强行侵入三人鼻孔,诱人之极。
那外层干硬的树皮很快用高温将整条鱼炙烤了一遍,便燃尽成灰。接着枝条内层的白色树芯也慢慢受热燃着,将鱼肉的香味缓缓催发出来。舒展烤鱼这法子瞧着很简单,但却很难操作。如果不是玩火多年的老手,定然控制不好火候:削出的烤鱼枝段,如若不是长短厚薄恰好,那鱼不是烤焦、就是不熟。眼见火苗全烧了干净,露出立于地上的整条小鱼,鱼皮晶亮,完整无缺,色泽微褐,依然冒着浓郁香气的白烟,看上去应该颇为成功。
阿布手臂一张,挤走龚公子,又扒开舒展,抢先拿起一条。他先是闭目闻香:那混合着炭烧香味和树汁高远清香的别样风味,已经叫人忍不住猛吞口水;再轻轻一咬,清爽口感也是相当出众:只觉得鱼肉外层脆黄香嫩,可其中又鲜腴可口,如醇酒醉人,在舌上阵阵翻涌,顿生滋味无穷。最妙是那鱼皮炙香焦爽,却又具有相当弹性,而舒展先前在鱼头尾那两刀,也别具妙用,只需头尾轻轻一拉,整只鱼骨便全脱了开。
“好啊!小伙子有前途啊!竟然想得出这种阿布从没见过的妙法子,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鱼烤得好,对得起这湖里美味!阿布喜欢!”阿布吃得高兴,赞不绝口,用力在舒展肩膀一拍,又把他给揍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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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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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4
第四卷 第十四章 顿悟于胸
(起2R点2R中2R文2R网更新时间:2006-2-12 23:48:00 本章字数:4611)
那边阿布吃得摇头晃脑,这厢龚公子尝了两口,却不甚满意,皱眉道:“虽说有点想法,功力还弱了些。这三条烤鱼,只有阿布你抢的那条火候刚好。我这一条,啧啧,还欠功夫,里头还没熟呢……瞧剩下那一条的颜色,我估计又是烤过头的了……不过总的说来,还是挺有意思的。以前在挪威,吃过相仿的东西,工业化的模子,没这个自然新鲜。”
“哈哈,废话!我一眼就看得出,就我这条好!马上先下手为强,你们自然只有吃阿布剩下的了,哈哈哈哈!”阿布哈哈大笑,看舒展爬了起来,又猛力鼓励了一记,“你的法子很有趣哦,火候的东西,无非练得太少而已。人家都说,技艺技艺,技只是手段,如果没有艺……哦,不对,应该说,创意,哈哈。我觉得,你这个家伙有点儿灵气,阿布喜欢你这个小伙子……不过,下次别再给朋友吃生鱼了啊,小日本爱那一口。”
舒展汗颜的摸摸脑门,朝龚公子赔着笑脸。他也顾不得尝尝剩下一条是不是烤得太过,赶忙刨开刚才掩着的土坑,将三个树皮包挑了出来。这次龚公子学了个乖,第一个跳出来,优先选择了一下。可惜他眼力不足,最好的依旧被阿布拿了去。
阿布和龚公子轻轻剥开依然热气腾腾的树皮,那鲜香鱼肉中腾起清新的树皮清香,一下子扑在二人脸上,直入心脾。舒展这 “树皮烤鱼”的烹制方法颇为独特,阴火和树皮的包裹,使整鱼中的水分极少挥发;而种种独特香味在树皮紧裹的狭小空间中交织汇聚,比之方才那一种烤法,更加令人垂涎。阿布是急性子,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立刻捧起树皮,张嘴就上。
他刚刚轻咬一口,鱼皮便顺齿而裂,其中丰沛的鲜美汁液立即泉涌而出。那肥美鱼肉刚入口中时,便瞬间融化,鲜香细嫩、微微回甜之美味一点不漏的保留了下来。细细品味之下,便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那股来自湖泊的强烈生命力。鱼肉松软柔嫩的绝妙体验,压过了嘴里残留的各种余味,如清风般拂过味蕾,绝妙的作了一个终结之音。
看阿布和龚公子吃完之后,久久不语,舒展忍不住问道:“如何?这鱼……这鱼还可以么?”
龚公子用手巾擦净了手,起身笑道:“不错,相当不错,我觉得比刚才那一条要好。虽说比起布日格德的烤肉,还有一大段距离,但是你用心满巧妙的,可说借了他的余味。刚才的烤羊肉,固然是神妙无匹,不过未免口里滋味太过霸道,搞不好啊,几天都不想吃别的,净流口水,岂不是难过之极;你这两尾烤鱼,均以树皮为皿,取的清淡本味路子,很好的调和了味觉,相当聪明。”
阿布将整尾鱼啃得干干净净,又舔了舔树皮,才说道:“挺难得阿,你这手艺,比阿布年轻时候强多了哦。烤的这两根鱼,可以说有些自然天成的小意思。呵呵,可以说好吃好看又好玩儿,阿布算今天学了两手哦。不过你可别翘尾巴,阿布觉着啊,你基础是打得结实了,眼界也还不错,差的就是不够洒脱。两条鱼,还是太过匠气了些。”他眼光极高,一下子便找着短处,又就着炭坑,将自己对于这两种烤鱼的想法,都虚演了一遍,舒展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
见舒展已经都弄了明白,阿布长身起来,伸了个懒腰,哈哈笑道:“远来的客人们,今天阿布很高兴。不过天有点晚了,还得赶回去跟老爹打台球呢,下次再好好请你们喝酒!”说罢将四下略一收拾,便想走人。
龚公子忙伸手拦住他道:“阿布兄且慢,我还有个东西给你。”说罢,非常郑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信函,递到阿布手上。
“噢?什么玩艺儿?餐巾纸还是贺年片啊?”阿布乐呵呵的打开来看,舒展凑近瞧了一眼:那信函款式十分古朴雅致,上面以极其洗练的笔法,勾勒了一幅草原群马图,神完气足,直欲破纸而出;题跋两个遒劲小字——“天涯”。
这,这竟然是风焚林珍藏的那张天涯邀约贴!舒展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龚公子见舒展居然认得帖子,颇为奇怪,但却没有追问,只是对布日格德解说道:“鄙上汝南周公子,听闻阁下技艺天下无双。今日我有幸品尝,果然是神妙绝伦。先呈上周世兄亲笔邀约书函,希望阁下能够赏脸出席六大世家举办的天涯盛会,与当今天下第一流的厨艺高手,一决高低。”
阿布哦了一声,又草草看了看帖子,不以为然的瘪嘴道:“决一高低?干什么啊?没兴趣,没兴趣!你家周兄弟要吃阿布的烤肉,叫他自己来这儿找我就是了,干嘛非叫阿布跑路。”
龚公子有些着急了,忙陪笑道:“天下第一啊,先生难道就不想成为那天下第一人么?再说了,如果在天涯会上胜出,荣华富贵,皆可一夜实现。无论你喜欢陆虎卫士,还是奔驰G,都尽可买了去……买俩开一个看一个……便是不能获胜,能参加盛会的,也都是各大顶级餐厅竞相聘的……”
他口才极好,说得舒展都怦怦心动,可阿布一点兴趣也没有,居然拿起帖子,擦了擦他那油乎乎的嘴巴,放声唱道:“阿布在草原上骑快马,从东到西一天一夜不到边;阿布在草原上唱歌,从山鹰到野兔都一起舞蹈;阿布在草原上喝烈酒,有二十个好汉子一起到烂醉……这些你的那个什么会有没有啊?名啊,什么东西,利啊,什么狗屁,哈哈哈哈!阿布过得高兴,才不去参加什么天涯,哼哼,阿布就是天涯!”他抬头望天,神情从容洒脱,让人倾心不已。
龚公子见他用帖子擦嘴,一声惨哼跌坐在地,哀叹道:“北纬世兄的手迹,就这么……哎,寻常人,便是求他的画,都求不到呢……”
“啊哟,原来这个小画儿这么名贵阿?阿布是粗人,看不懂好坏,给弄皱了。还给你,可能洗一下就干净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扰扰头将请帖搁在膝盖上捋了几捋,递还过来。龚公子神情沮丧,只是摇头叹气,也不去接。布日格德不跟他啰嗦,将帖子往舒展怀里一塞,牵过马来,翻身上马,一路高歌绝尘而去。
舒展目送布日格德长歌而去,手里捏着天涯贴,心里感慨万千。龚公子相当失意,瞧阿布头也不回,翻过山坡就不见了影踪,气得直踹车子轮胎。想来这人生平极少吃瘪,恼怒难耐之下,什么风度潇洒,都全抛了开。
舒展深深吸了口气,掏出风焚林那张帖子,不舍的看了看,一起递到龚公子面前,低声说道:“龚先生,这里一张是布日格德大叔的……这一张,这一张是风焚林兄的,你都拿回去吧。风兄那张,寄放在我这里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如何还给他……要么也劳烦您一下?”
龚公子听他说话,总算是收拾起沮丧心情。哦了一声,拿过风焚林那张帖子看了一眼,又还给舒展,爬上车子嘟囔道:“今天真晦气,人家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天涯贴,居然有人不要,不是疯子就是呆瓜……唉,算了。小兄弟,你原先那张帖子,应该是舍妹发的,我也找不到那人,帮不了你,你就留着吧。哎,今天发不出帖子,不知北纬兄会不会发作于我,罢了罢了,命也……”说罢也不理舒展,发动车子一溜烟去了。
舒展真是哭笑不得,手里拿着的两张帖子,却都不属于自己。小心的将帖子贴身收好,他在湖畔寻了个树桩坐下,盯着湖水发起呆来。这时候天色渐晚,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舒展不经意间一抬头,见到的是漫天火烧云。那瑰奇景象,直撞入眼来,令他毕生难忘。
原本湛蓝的天空,这时仿佛下火一般,呈现一种奇幻而接近透明的颜色。云彩瑰丽的色彩,变幻万千的仪态,贴地极低,不停的翻涌滚动,美得让人窒息。云层从天地尽头处,一直蔓延过来,完完全全的一片通红,宛若席天幕地,皆披挂上绚烂红绸。漫天红霞之下,舒展心底无比的震撼:那一刻,在如此浩大的自然面前、在如此壮美的奇景面前,剩下那一点渺小自我,早不复存在。
舒展就这么呆坐着,以往种种难忘经历、各色缤纷厨艺纷沓而来,在脑海里奔腾翻涌,搅得他头疼欲裂。直到夕阳完全消失于天际,如水月色笼罩大地,气温直线而下,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舒展摇了摇头,强压下翻涌思绪,拿出茅轩之给他的纸条。这字条上面有七个名字,第六个便是布日格勒。他看了一会儿,用笔在布日格勒下面重中画了根线,才站起身来,对着天边明月,闭目吸气,慢慢展开双臂,任寒风如刀,斧过胸膛。也不知立了多久,舒展才缓缓睁开眼来。他隐隐觉得,往日里许多不能融会贯通之处,相互应证间,渐渐汇聚;平常里种种混乱纷杂的地方,去芜存菁下,慢慢成型。
舒展此人,所学博杂繁复:先师从彭山崔正林师傅,初窥厨艺之门;初入江湖,便巧遇大师Zizie,得见巅峰之技;游历长沙,闻道于天纵奇才风哥;又锤炼于于天下第一人羊一之手,乃有小成;其后,还曾游历多处,先后得数位高人指点。他所遇之人、所学之术,皆乃天下一等一;论厨艺之广博纷繁,天下难有几人可与之相比。不过也正因此,一直以来,舒展可说并未走出众位大师的影子,真正踏上属于自己的厨艺之路。今日里,受布日格德绝世无双的神技刺激,舒展做出了相当精彩的巧思之作;而后感叹于天地奇景,竟顿悟于胸,于前行道路里,踏出了极其重要的第一步。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5
第四卷 第十五章丙戌庚寅甲戌,情人有约
乙酉 庚辰 庚申
宜:沐浴 祭祀 解除 安葬 破土 谢土 移柩 馀事勿取
忌:斋醮 开光 嫁娶 入宅 上梁
吉神:月恩 叁合 临日 时阴 敬安 除神 金匮 鸣犬
凶神:月厌 地火 四废 往亡 阴错 五离 八专
胎神:碓磨炉外东南
五行:石榴木 定执位
彭祖百忌:庚不经络织机虚张, 申不安床鬼祟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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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焖馆,酒局半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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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哥趁茅轩之目随美女失神,将青梅、善酿、水井坊混摇入壶,欲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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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你自己不是一向号称行家阿?”
“批人啰嗦锤子,老子承认没得你这个老甲鱼水平高,可以不嘛?说一哈三!”
“浙江大酒店桑拿一次,一切都好商量。”
“狗子的,拷棒棒!好好好,我请桑拿,你自己付小费哈,最近老子手头紧。”
“那算了,一点诚意也没有……澡澡你自己慢慢研究,老爹我不奉陪了。”
“谔谔!老茅……哦,茅老,好说好商量三,咋过要走哦!要不得要不得!这样子,老子大出血卖肾出600,可以了三?”
“成交!这样好了,你先说说,心目中的高手是如何界定的好了。”
“我认为阿?我认为超一流的高手,还是四位大师:羊一、风哥、迷迭香和珍珠圆子三。虽然最近冒出来有一些高手,不过论水平经验,恐怕跟超一流的大师们还有段距离哦……新近的一流高手,当属那个风焚林那个死娃娃,舒展这个宝气也还可以,我觉得也可以算一流高手……恶,不对哦!老子请客是要喊你说的嘛!批人,快说,不要耍飞刀!”
“哎,澡澡你就是性子太急,沉不住气。我又没有说我不讲,年纪大了,总要先喝口茶啊。……鄙人游走饮食江湖四十年,心目中最推崇的,当属中国菜和法国菜。最近二十年,这两大菜系倒真出了不少好手,可真正能称得上宗师的,不过二人而已……”
“仙人哦,还卖关子,快点!”
“中餐单以厨艺而论,当世已无一人能超越羊一。此人性格坚韧,又是天纵奇才,最近几年技艺更是出神入化,将中国厨艺推入了一个相当的高峰,堪称一代宗师。而Zizie近五年内更是风头无两,游走欧洲诸国,全无敌手,以我三个月前同她接触看来,无论个人气质还是神妙厨艺,皆能容登宗师之位。”
“那就是说厨道天下,便是这两个人最厉害了。”
“那倒未必,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我所品评的,无非是我见过的罢了。宗师之下,诸如迷迭香等三五人,都是一派菜系的代表人物,水平境界之高,距离厨道之巅,仅一线之隔,当属超一流高手。他们几人,厨艺已臻化境,不过或限于天资或拘泥于心,数年来都难有寸进。”
“哎,还是不得不服阿,茅老头儿,狗子的眼光还是毒辣,看得比我深远那么一点点。那你说,哪些一流高手还可能做出突破呢?”
“从当下来看,最有可能突破自身,而臻超一流境界的,应该是风焚林这个小子。他性格乖戾,以霸道惨烈之厨艺偏门入手,竟然也可以凭着自己天分,走回王道之路来。这一点来看,天分之高,不在几个大师之下。现在差的无非是火候,不出五年,必然能称气候。其他的人,通过机遇努力,勤练不坠,或许能称得上一流,可要再进一步,没有天纵之材,是绝无可能的。天份才情,就是一流与超一流的巨大沟壑。有的人努力一辈子,也没有可能;有些人却年纪轻轻,就列于人上。”
“那舒展呢?舒展没可能阿?”
“舒展这个娃娃我也很喜欢,不过……不过他现在水平,还很难称得上一流。同单小五一样,虽是名门子弟,根基也很坚实,不过机变能力有限,虽然在厨艺上感悟能力颇高,也只能是个马马虎虎准一流。”
“噢嚯,只是个准一流啊?看来前途一片灰暗阿!”
“那倒不一定,他自然有他的长处。第一,你见过谁再比他运气好的?一生皆逢贵人,那是因为他脾气好,大伙儿都喜欢。第二,他对于食物有一种天生敏锐,所以说他厨艺不到,却常常做出超越自己的东西来……究竟什么道理我还不是很明白。如果有高人点拨,应该也是前途无量的嘛。”
“他师傅羊一还不算高人阿?”
“就羊一那性格,教出来的学生,能有他一层功夫,就算不错了。哎哟,说那么多,口都干了!赶快,桑拿去阿,记得我要点92号哦!一会儿老夫满意了,慢慢再给你说。”
“妈哟,还留一手,老奸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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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 壬午 甲戍
宜:嫁娶 纳采 祭祀 祈福 出行 立券 移徙 入宅 动土 破土 安葬
忌:开光 作灶 盖屋 架马 开仓
吉神:驿马 时阳 不将 天仓 青龙
凶神:天刑
胎神:门鸡 外西南
五行:山头火 定执位
彭祖百忌:甲不开仓财物耗散, 戍不吃犬作怪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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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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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展端起紫砂壶,殷勤的给茅轩之杯中续水,明前龙井在水柱里四下翻腾,清香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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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老先生,你给我的这个字条,上面都是些什么人阿?怎么我一个……一个都没有听师傅他们说起过?”
“那当然了,你师傅那种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面,寻常把式,哪里进得了他法眼。不过话说回来,这字条前面的六个人,都可以说是大隐于世的高人,任何一个,在我看来,都是天下第一。”
“那怎么可能阿!都是天下第一?六个都是天下第一?岂不是比我师傅他们还要厉害?”
“和你师傅是没法比的……这六个人,都有一两手举世无双的手艺,称得上是奇才,但不能算是全才。有的煲汤天下无双,有的烤肉无以伦比,有的面点超乎于世……反正都是很厉害的……你如果觉着自己厨艺遇到了难以突破的瓶颈,就花些功夫去寻访这几个人,自然会有所获。”
“那这第七个人呢?前面那些的都有址可循,可这个就几句话,看都看不懂,叫我哪里找去阿?”
“这个是好处费,自然要麻烦些。”
“好处费?茅老,什么意思啊?”
“笨瓜猪头展,好处费的意思是我给你突破自身的方法,这个呢……就是要你给我找个人,算我的好处费!”
“噢,还以为是给我的好处费呢。”
“靠,贪心死了。算了,我跟你说吧,找到了,你自然也有好处。你这个人天分根基都具备了,可是略差了些机变。不过呢,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在其他人身上我还没有见过……可这玩艺儿时灵时不灵,你根本不晓得如何发挥出来……找到那人,也许可以帮你。……对了,找到他的话,这里有一张飞里昂的长效机票,就跟他说,zizie希望与他一晤。他要不愿去,也没关系,你只要话带到了,就可以了。”
“很难啊……”
“废话,不难我自己不会去找阿,要你跑腿做甚?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自珍重哦。他日相见,希望老父面前,已经是一个不同平常的舒展,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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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留下个条子就消失,还说什么不做了,店全留给我们……真是气死人了!”莹莹眼睛里泪珠子直打转,话还没说完,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是我不好……不该叫你担心……不过,我想有些事情,是我一定要去做的。”舒展拉着莹莹的手,柔声道歉。
“你就是这个死脾气,,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可一犟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莹莹越说越气,逮住舒展胳膊就是狠狠一口。
舒展疼得脸都扭曲了,还得赔笑道:“咬吧咬吧,咬得你消气,可别气坏了,那就不美了。”
“呸,本姑娘生气也比你美一万倍,就你那个傻样!”莹莹被他一逗,扑哧笑出声来,立刻又绷紧了脸,佯怒道:“一口不解气,咬个十几口马马虎虎好一点。”说完又是一口,只听见舒展的惨叫在四处回荡。
“下次还走不走了?”莹莹欣赏着满胳膊自己的牙印儿,颇有成就感。
舒展有些惊恐的缩了缩手,沉默了一下低声说:“要走的时候……可能……还是要……嗯……”
莹莹哼了一声,无奈的挥挥手道:“算了,你就这个臭脾气……唉,我就是好欺负,每次气得半死,咬你几口就……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计较!这样好了,今天杭州大厦B1有打折,陪我逛街去!”
“B1??你杀了我吧,哪来的钱啊?”舒展心猛地一抽,胳膊上的疼痛都觉不出来了。
杭州城市不大,可消费能力一点不弱,武林商圈里,商场林立,其中的最好的,便是杭州大厦。杭州大厦的B1楼,汇集了数十个超级品牌:像什么LV、DIOR、杰尼亚、范斯哲、Ferre、1881、卡迪亚、YSL、Boss、Burberry、Bally、MaxMara、D&G、CELINE、Ferragamo……每一样单品都在五千元左右,正装动辄上万……舒展刚逛了第一家LV,就被出血了一个七千的挎包,一边哭一边刷卡。
正心碎间,耳畔忽然传来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富磁性:“我也不知道哪一张卡刷得出,这两张你刷刷看吧。”那声音相当悦耳,蓦然将舒展尘封多年的记忆片断,从内心深处拉了起来。
他心跳突然加快,有些慌张的转过头去,身旁正在付款的高挑女子,黑色的Gucci小西装配浅米色斜纹西裤,天鹅般雪白颈间优雅的系了一条HERMES丝巾,容颜如画、气质高洁,可眉目间那种娇纵不驯神情,却永难改变。
“阿苏!”舒展心里一紧,满手单子全散落在地,低低惊呼了一声。这女子,多少日子曾令他魂牵梦绕,青涩的青春记忆,至今仍难以忘怀。
“阿,你是……”那女子惊异的看着眼前的激动男子,好半天忽然展颜一笑:“阿,想起来了!傻蛋舒展阿!好久不见阿……”
舒展正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时候,莹莹从Dior转了出来,亲昵地挽住他手,柔声道:“你心痛啦?好啦好啦,我们不买了就是……”说话间,忽然注意到身旁的美丽女子,有些迟疑地问道:“舒展,这个……是你朋友?”
舒展有些慌张,口不择言道:“不不……我们……”话没说完,脸都涨成关公了。
阿苏瞧他窘迫模样,愣了一愣,狡狤的笑道:“我问这位先生借贵宾卡,他找半天都找不着。呵呵,小妹妹你真漂亮啊,不过男朋友傻不溜秋的,也不晓得怎么把你骗来的,哈哈。”说完便轻笑着走开了去。
莹莹也没在意,听人称赞,颇为高兴,舒展却窘得说不出话来,不敢多看阿苏,只是用眼角余光去瞟,隐隐见到阿苏在前面转角的巴西铁上插了个什么。他耐住嘣嘣乱跳的心,故作镇定的陪莹莹继续血拼。逮了个空子,偷偷溜到转角处,果然有一张白卡,舒展伸手取过,上面潦草的写了个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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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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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5
第四卷 第十六章 蹩脚的新师傅
西湖边上的真锅咖啡,就在钱柜的楼上。在靠窗的座头,透过大面的玻璃幕墙外,便可以见到如画般秀丽西湖。门前不远是湖畔步行街,来往游客如织,悠然慵懒中平添了几分热闹气氛。舒展刚好就坐在最角落的窗边位子,看外面早春暖日中,淡淡风景。思想斗争了好几天,终于还是耐不住,给阿苏打电话,约在这里一聚。他略显得有些紧张,半靠在红色沙发中,不停看表,可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时间过得极慢,也不知道喝了几杯冰水,舒展舌头都麻木了。恍惚间,脑袋突然被人轻轻一敲,他慌忙回头去瞧,却不见人影。还没想明白,却见对面已经有人坐下,托着腮对他展颜一笑。
“傻,还是一样傻,不晓得怎么骗了个ppmm。”阿苏轻盈的靠着沙发,打个响指笑着招呼waiter。她纤细秀丽的手指,轻快的舞动,舒展只觉得脑子眩晕无比,话也说不出来。偷偷瞧着眼前这个优雅靓丽的女子,一双明眸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在冷漠中却又淡淡透露着热情,总让人很想亲近又不敢轻易亵渎。当年那个刁蛮任性的漂亮女孩,业已是个成熟女人,举手投足之间,由内而外散发着优雅的迷人气质,沁人心脾。
“最近……最近……”舒展鼓足勇气,可一开口,又缩了回去:“喝点什么阿?”
阿苏用三根指头捏起杯子,轻轻喝了点冰水。这才点了伯爵奶茶,打趣舒展道:“最……最近……最近结巴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学会喝咖啡了,今天专门来炫耀一下的,是不是阿?”
她说话轻松自在,舒展那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不翼而飞了,嘿嘿笑道:“乱说!我什么时候不会喝了阿……只不过不觉得比中药好喝罢了。谢谢,给我一杯绿茶。”
“聪明的,这里咖啡不怎么好,也就你这种不会喝的光顾。”阿苏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啐道:“还说呢,切!你小子现在嘴巴老道不少了阿,怪不得骗来人家ppmm,成年没有啊?当心姐姐告你去,拐卖未成年无知少女!哈哈。”阿苏笑容里好像又藏着一丝忧郁,那种自由游走在阳光和阴霾之间的独有气质,令人心醉。
“我永远说不过你……我,我才是无知少男。对了,最近……最近你过得怎么样?”舒展瞧着阿苏笑颜,就说不出的开心。两个人聊了好长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舒展喋喋不休的讲那些学厨经历,阿苏在旁边静静听着,虽说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攻击笨蛋的机会,但却出奇的没有现出不耐神色来。有些事情,阿苏不说,舒展也不问,只盼着这样欢快的时间,能继续得长一些,哪怕只有一天。
直到一壶奶茶见底,阿苏才抬腕看了看表,微笑道:“时间不早了,很高兴再见到你……嗯,今天,还是我请客……你买单,怎么样?”
舒展哈哈笑道:“你狡猾的本性一点没变,专门欺负我这种老实头。”说完,掏出钱包招呼waiter买单。他掏钱的时候,将茅轩之给他的字条也带了出来,跌落在桌上。阿苏瞥了一眼,忽然轻轻阿了一声。
舒展心里一动,忙将字条推到阿苏面前,问道:“这几个人,你认识么?”
“布日格德……文不名……都不认识啊。”阿苏摇了摇头,用纤细手指在单子最后面戳了戳,说,“不过,最后这个,我认识阿。”
舒展大喜过望,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险些掀翻了杯盘,叫道:“你认得他?你真的认得他?我正发愁到哪里去找他呢!告诉我好不好啊?”
阿苏有些奇怪,拿起纸条又看了看,嘟囔道:“啊,你不也认识的阿?干嘛神叨叨的,真奇怪。”
“我认识的?”舒展嘴里象塞了个鸡蛋,再也合不拢来。
“笨死了,‘孤舟乘雪浪,两鹤舞穹苍,吟歌雅颂风,公孙云天翔’,自己念念去!假风骚的人,你认识,我认识,羊一认识,那个痛风病也认识的。”
舒展念叨了好几次,仍旧不知所以,试探的问道:“难道是澡哥?不对阿,茅老整天跟他混在一起,要我找他干什么?”
“太笨了!谁把你介绍给你的绵羊师傅阿?”阿苏气得直发笑,恨不得拿起茶壶给他开窍。
“翔哥!……对阿!公孙云天翔……翔!只有他,没错,只有他才能先败师傅,再挫Zizie……没错,应该没错!”舒展惊喜的一拍手掌,连连骂自己蠢笨。
“废话,我说的还会有错,你当然十分蠢笨了,简直无可救药。你找他干啥?还钱还是抱恩啊?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折现给我就可以了。”阿苏掏出el的唇彩,略补了点妆。
“噢,是这样的……茅先生托我转告……转告翔哥,说……我想想,哦,对了!这里一张飞里昂的长效机票,就跟他说,Zizie希望与他一晤。”说完,掏出随身带着的机票,恭敬地递给阿苏,“茅先生还说了,我学厨艺的根基已经可以了,但是那个,那个机变太差……如果找到他,也许可以点拨我一下。”
“机票有什么用啊?不知道那个老茅干啥的,神叨叨的。”阿苏拿过机票看了看,忽然警惕问道:“Zizie是男的女的阿?”
舒展不知所以,老老实实答了:“女的。”
“长得好不好看?”
“好看……很好看。”
“不可能!有我好看?”
“这个……外国人有外国人的好看法子,你是中国人的好看法子,比较不来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好看。”舒展有些慌张,不过还是如实答了。
“嗯,这还差不多……想跑去外国见洋妞?门儿都没有!!”阿苏有些懊恼,抓起机票作势欲撕,忽然又顿住了,自言自语道,“反正不具名,又没日期……哈哈,我就好心帮他去辛苦一次吧。哈哈,下个月去巴黎血拼,刚好用得着!”
舒展看她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又开心,脸色变来变去,实在搞不懂弄什么玄虚,也不敢多问。阿苏将机票放进随身挎包,拍拍舒展手背道:“舒展同志啊,今天你表现不错哦,惠赠了我机票一张……哈哈,我代表党和政府,谢谢你了阿!”
舒展愣了一愣,忙道:“怎么才能找到翔哥啊?我……”
“机票归我了,不好耍赖的!”阿苏急忙打断他:“找他干啥?话我会带到的,你放心就是了……再说了,这会儿他出去游荡了,骗吃骗喝的家伙,没有三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这样啊……”舒展失望神色,再也掩饰不住。
阿苏眼珠转了转,抿嘴一笑道:“对哦,你还要他点拨一下你这根木头……嗯,以你的资质呢,我想他是一定没有耐心来跟你蘑菇的。这样吧,本着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和建立和谐社会的需要,本小姐勉为其难,点拨你一下就是了。他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花招,我老早都学了全呢,放心,保证教学质量!”
舒展瞧她自信满满的神色,仿佛一只美丽的骄傲天鹅,心里百般滋味,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看着阿苏叫买单出门,只得乖乖掏钱会账。
“我送你吧,我有车……”舒展有些腼腆的说道。
“噢?混得真不错啊,都有……等等,不会是自行车吧?”阿苏板着脸说完,自己就扑哧一乐。
舒展点头道:“是是,是自行车……自动档的,哈哈。”说完前面带路,请阿苏上了车,径直往南山路去了。
“我说我们的大厨师阿,你说说看,厨艺,表现出来以什么来评判阿?”阿苏玩弄着舒展车上的风铃,不经意突然问道。
“嗯,应该是色香味形吧。”舒展也没多想,张口就答。
“不行啊,真是不行啊……”阿苏摇了摇头,忽然有些惆怅起来,自个儿叹气。
“什么不行?”舒展奇怪,难道自己答得不对?他平日里做菜挺爱琢磨,书也看得不少,不过生性不喜欢理论的东西,有时候有人问问,大多浆糊过去了事。
“一下就看出来,对于厨艺的理解,你还处于第三层次……算了,一下子说得太高深了,你也不懂,慢慢来吧。”阿苏若有所思的敲着玻璃,转头看窗外风景,不再多说了。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再说话,气氛忽然尴尬了起来。阿苏皱眉看雷峰塔下倏忽来去的车流,那沉思模样,分外的俏丽。舒展借着看后视镜,偷偷望了好几眼。他脚下油门忽紧忽松,车子开得也不稳当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舒展才咳嗽一声,打断了宁静道:“这不知道,向我这样苯的人,要怎么才能学到翔哥那样的精妙厨艺阿……”
“什么?”阿苏愣了一愣,噗嗤笑道:“他的精妙厨艺?哈哈,虽然你是很苯,但是我也包管你立刻学会。”
“真的??!!”舒展大喜过望,差点失了方向,车身剧烈的摇动几下。
“废话,骗你干什么。”阿苏笑得弯了腰,将头都埋到前挡上去了,嘿嘿笑道,“就他那个破手艺,煮碗面都要他妈烧好开水……除了会煎个蛋、拌个色拉什么的,其他统统不会拉。”
舒展大吃一惊,道:“不……不可能吧?那为什么几位大师都对他推崇备至,而且,而且我亲眼见他打败了我师傅啊!决不可能!”
阿苏白了他一眼,撅嘴道:“不信拉倒!本小姐哪有那个闲工夫来骗你这个苯瓜,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没错,他是晃点了你师傅,可是,那天你看见他动了一根手指头吗?”
舒展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忙追问道:“那……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阿苏有些得意,竖着手指头道:“那是因为他聪明阿!他啊,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不不,不对,应该这么说,他啊是我见过最最狡猾的江湖骗子了,只需要靠一张嘴,就可以骗吃骗喝,通行无碍了。”
“江……江湖骗子??”这个距离舒展的偶像是在太遥远了,基本上不能理解。
“没错,就是个江湖骗子。”阿苏嘴角溢着骄傲的笑容,说道,“这个人啊,说他在厨道上造诣高深呢,偏偏一个菜也做不来;可说他没本事呢,他又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对了,刚才问你那问题,我告诉你答案算了,懒得跟你罗嗦。”
舒展一脑子浆糊,基本上已经迷糊了,也不敢再开口搭腔。
阿苏伸出五个手指,神情庄重的说:“第三层次的高手,通常将厨艺归结为五个方面:色、香、味、意、形。他的境界如果到了顶峰,做出来的菜,必然是色香味俱全,造型优美,而且还能注重意境的表达。可以说,这一道菜,已经是厨艺所能表达的顶峰了,而他作为一个厨师,本小姐看来,就到头了,再怎么磨练手艺,无非也就这么个样子。”
“这还不够啊?”舒展实在想不通,忙问道:“可是……可是,我觉得做菜,做到这样应该就是第一流的境界了!怎么可以说,还是第三流呢?”
“废话,你是三流,自然以为三流就到头了。”阿苏神秘的一笑,指着自己心口道:“急什么,姐姐自然会告诉你,为什么这境界不高阿。不过虽然听了,以你不及格的智商,也未必明白,真是难难难啊。菜是死的,人是活的。第二流的境界,便明白了这个死活的道理。佛家常说,食之道,等而下之曰段食……嗯,具体什么解释本小姐记不清楚了,要问翔骗骗才可以……大概就是说,追求饮食的粗细阿,色香味阿,餐次啊什么的,也就是着眼于食物的本身。第三流的境界,对于做菜,还停留在菜的境界,认为把菜做好了,就无往不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吃的人不喜欢,你做得跟火星菜一样高级,有个屁用啊?”
这些道理舒展从未听过,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苏见他傻样,得意的继续吹嘘:“要是厨艺上升到第二层的境界,眼睛就可以从菜本身上跳开了。一来可能他的技艺已经高超到足以游刃有余,二来他的重心已经放到了品食者的角度:这就是第二层次,触食!阿米豆腐说:众生以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去接触色、声、香、味、触、法这六尘,由于根境识结合而生起欲乐、适意之觉,即为触食。喂,别翻白眼啊,你到底懂不懂啊,呆瓜?哎哎,我可能说的太高深了一点,可是,可是,要怎么讲呢?”阿苏见舒展完全迟钝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简单的解释来。
阿苏揉着头发,十分懊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是翔大骗骗遇到你这种苯瓜,老早一脚踢下高架去了……唉,本小姐就是心肠好,我讲得浅显一点。就是说,第二境界的厨师……哦,不对,应该说大师,玩的就是这六识,他做的菜,应该将品食者所对应的六识感受,用厨艺来体现……嗯,这么说吧,比如你喜欢吃清淡的,他做出来的菜就偏清淡,也有可能,他营造的气氛或者环境,让你的味觉去喜欢清淡的口味……哎呀哎呀,你到底懂不懂啊?我都越说越糊涂了,总之呢,第二层境界是满高明的,本小姐也不是很明白,你反正记着那个六根六尘的道理,要是你的厨艺达到这六识境界,就可称得上大师了,翔大骗骗就是这么说的。”
阿苏声音润糯甜美,说起这些道理来,又是胡七八糟,一下子全都涌进了舒展脑子。他越想越是糊涂,越听越是迷惘,一时间头昏眼花,几乎看不见路,方向一拐,车子一头就扎进了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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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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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6
第四卷 第十七章 欢迎进入六识之旅
舒展脑子一昏,方向也不把了,好在车速很慢,旁边也没什么车子,两人毫发未伤。阿苏吓了一大跳,拍着胸口道:“哎哟!吓死了吓死了!俄,舒苯瓜,你要我命啊?才给你讲第二层境界,就撞车了……再说下去,岂不是要翻车?”
舒展一头抢在方向盘上,却好像悟到了什么,木木的自语道:“莫非这第一等的境界,就是六识之外?”
他声音又细又轻,阿苏耳朵尖,却听了个明白,慌道:“不会吧?这个你也知道了?撞了一撞,难道可以弱智?不可能阿,完全没可能阿?你这个苯瓜怎么可能明白这个道理。”
舒展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阿,反正脑子里就这么冒了出来。六识之外……六识之外……”
阿苏愣了一愣,旋即拍手笑道:“不错啊,呆瓜也发芽,铁树终开花,咱家小舒弟弟也开窍了阿!没错,这第一等的境界,玩的就是六识之外!玩这个的人很多,大多不是学厨出身,我认识几个全都是读书人,特别特别狡猾。当然了,这世上玩六识之外最厉害的,也最最狡猾的,就是咱们家翔大骗骗了。看在你明白这个道理的份上,我大方一点请你吃些东西,给你现场展示一下,什么叫六识之外!……嗯,不过先说好啊,还是老规矩哦,我请客你买单,哈哈!记得,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就在这里车站接我。”
阿苏手指前面红石花园车站,叫舒展靠边停了。她轻盈的跨出车,朝舒展挥了挥手,转身走开。舒展从后视镜里看去,阿苏掏出烟来点上,娉婷而去,在袅袅轻烟中,分外秀丽优雅,不禁看得痴了。
第二天,舒展可以仔细打扮了一番,老老早便候在车站前面。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迟迟不见阿苏身影。车子占了自行车道,舒展也不知被多少人骂过,只能做缩头乌龟,眼观鼻比观心,诈作什么都听不见。
一直等到快一点二十了,一身纯白衣衫的阿苏,才慢悠悠的晃来。她坐进车子,朝舒展笑道:“等久了吧?不好意思阿,昨晚我喝酒睡得迟了些,不太起得来。”
舒展哪里敢懊恼,生生挤出个笑脸道:“没有没有,只等了一会会儿,我还……”话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乱鸣起来。
阿苏咯咯笑道:“瞧你,饿死了阿?不过虽然饿了,还是要教育你啊。下次记得跑出来帮我开车门哦,基本的礼貌嘛。这一次看你饿坏了,就算了。”说完翻开车上小镜,拿出44号色的香奈尔唇彩,在嘴唇中间略点了点,指指前方说,“前面莫干山路左转,往天目山路一直开下去就好了。”
舒展被她数落,气势更低,慌忙发动起来,朝前驶去。中午时间车子不太多,天目山路到了后半段,更是通畅。他直开了将近半个小时,身旁佳人依旧不说话,忍不住问道:“这个……这个,路都快到头了,怎么还没到,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啊?”
阿苏微笑道:“急什么,一直开阿,就这么开就对了。到要转弯的地方我告诉你就是了。”
“可是……可是再开就要出城了阿!你看路牌,往闲林去了……”
“没错阿,我们就是去闲林。”
“啊哟,去那么远啊,早知道我先啃个馒头阿,再不行,我后备箱还有点饼干呢。”
“啰里啰唆的,你要吃饼干自己去拿阿。不过别停车阿,早点过去,不然我也饿了就不划算了。”
“天啊,不停车你叫我怎么去拿阿?”
“你的r32有巡航的阿,不要欺负我不懂哦。你定速好了,去后面掏掏就好了,很方便的。”
阿苏说完了,忍不住自己也吃吃的笑了起来,看来欺负舒展这个爱好,她一直没有忘记。舒展这人虽说老实,不过和人相处能力极强,澡哥茅轩之老板娘偶尔也欺负他,可从不像在这位小姐面前,那么束手束脚、一筹莫展的。舒展暗暗摇摇头认了命,只把油门狠狠来踩。
一直到了闲林工业区左近,阿苏才优雅的挥挥手,轻轻说道:“前面可以转左了。”
舒展嗯了一声,麻利的将车子转进左道。这时阿苏突然转过身来,朝他展颜一笑,一字一字说道:“欢迎来到奇幻的饮食世界,舒展同学,准备好六识之旅了么?”
舒展只觉得喉头干涩,干咳了两声,心里只觉得十分期待,却并不敢吱声。
阿苏一边指着路,一边淡淡的说道:“六识之外,说实话并不是什么厨艺功夫、过硬手段,而是一种对于饮食理解的境界,是由内而外的引导你的感受,去更好的体验美味对于人心底的那种诱惑。”
舒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兴奋的叫道:“我知道了!当年翔哥在青城后山运用天地环境的影响,挫败我师傅,想必就是六识之外的功夫了!!”
阿苏轻轻一笑:“没错阿,那应该是六识之外中的‘天’了。”
“天?什么意思啊?难道六识之外,还有很多不同吗?”舒展刚有点点头绪,一下子又越发迷惑了。
阿苏点了点头道:“没错,六识之外常用的几个手法,我可以都带你见识一下。‘天’字最难,本来我也很难给你展示,不过好在你小子狗屎运不错,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某些骗子玩这个,以天压人,运用自然环境的影响,把那个山羊胡子玩得团团乱转……哈哈。”她说着说着,忽然吃吃笑了起来,甚是得意。
舒展细细回想当时情境,一幕幕与眼前浮现,当年根本无法理解,现在隐隐思索,果然是妙用无穷,也随着阿苏轻笑起来。
正恍惚间,头上被阿苏一敲:“你笑个头阿!好转进去了,就这里!”舒展慌忙收拾情绪,顺着她手指,转进了一个塑钢门窗厂里。
厂去不是很大,院子修得倒是不错,里面停了好些名车,连悍马新款的H3也能看见。阿苏说道:“这个厂子老板以前也是个吃客,常常在食堂里搞些小宴请客,慢慢就弄出名气来了,行家的饕餮们常常慕名而来,老板也就索性将食堂改成了酒店,专门弄起了精致饮食。今天我们就是来尝一尝他家最有名的大汤黄鱼。”
舒展跟着阿苏走进店里,诺大一个厅堂,就摆着一只两米多长的“绿眉毛”船模,应该是全手工打造的,相当精细,每个部件都是可以像真的一样活动。
阿苏见舒展围着船看,颇有兴趣,便随口讲解道:“这个是古时候浙江最多的船了,你看它鸟头旁边那两抹绿漆,就是这个名字的来头了……喂,小心点儿,弄坏了谁赔阿!毛手毛脚的!”
阿苏大约是这里常客,服务员见着她都特别客气,招呼他俩好座头落座,沏上茶水道:“今天您打过电话,大汤黄鱼已经老早帮你准备起来了,这会儿应该正在焖着,就快好了,要么其他的菜先来几个。”
阿苏也不问舒展,直接点了七八只菜,舒展待服务员都出了门,才悄悄对阿苏说:“两个人点这么多菜,会不会吃不完阿,多浪费阿……”
阿苏轻轻一笑,拿出一只烟来点上,说道:“吃不完看看也好的阿,我高兴!再说了,这几个小菜要不了什么钱,你叫老板免费他也无所谓。”
舒展别了个嘴,明显不信。阿苏知他心意,嘿嘿一笑,伸手招来领班,问道:“我点的几个菜送我,黄鱼就不用你们朱经理帮我打折了,可好?”
出乎舒展意料,那领班竟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令得他大吃一惊,忙问道:“免单阿?这也肯?”
领班小姐笑着说:“这几个菜本来就百把块钱东西,跟大汤黄鱼打折价格也差不多,既然两位喜欢这样,也无所谓阿。”
舒展只觉得咯噔一下,满脑门子汗,追问道:“你……你们家的黄鱼一份多少……多少钱啊?”
“你们定的两鱼烹制的大汤黄鱼是1500元一份的,单鱼的是900元。”
“妈呀!黄鱼还是黄金鱼啊?!!1500??”
“先生你大概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的都是极少见的真正深海野生大黄鱼,价格是高些,不过你吃过了自然知道,价格并不贵的……”她话未说完,那厢客人已经咕嘟一声倒毙在地了。
阿苏不愿喝店里的劣质茶叶,自己取了一些明前龙井白茶,使玻璃杯泡了。嫩黄的叶芽在沸水里载浮载沉,煞是好看,一会儿便满屋子清香。阿苏戳吸一口茶水,捡了些清淡的小菜品尝着,说道:“这种大黄鱼现在少了,以前东海渔民乘着绿眉毛出海,一网皆是……哎,现在人吃的,基本上都是舟山渔场里养殖的,肉的品质差得远了。大黄鱼又叫石首鱼,据说是初出水面能鸣,夜视有光,头中有石。我本来不怎么喜欢吃鱼,可是这个大汤黄鱼还是颇得我心。”
舒展还是闷声不响,黄鱼价格够叫他这个老实头伤心半日了。满屋之中,都是明前清茶的幽香,宁静中,慢慢悠远。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一种奇异的浓郁香气,隐隐从旁袭来,越来越盛,不多一会儿,便将清茶香气完全压下,笼罩了整个房间。一只乳白色沙锅端上了桌子,服务员一揭开盖子,一泊奶白色的浑厚浓汤呈现于前,乳白浓醇的汤水之中,煨着一条颇大的黄鱼。黄鱼眼睛已经突出,两背的花刀剖纹业已绽裂,大张着嘴,仿佛正跃出海面,用力呼吸。
服务员精心选了肉质最好的部位,为二人装了两碗。阿苏拿起调羹说道:“琐碎金鳞软玉膏,这黄鱼味道很不错,尝尝看。”
舒展饿了半日,这时闻着有人香气,再也按奈不住,慌忙端起碗来,吸了一口,只觉那汤鲜美异常,顺喉而下,将全身毛孔都打了开来。舒展尝过许多鲜美浓汤,味美则美已,可常常会觉得有些浓郁,偏偏这个鱼汤,鲜美异常,却相当清爽洁口,鱼肉鲜味中隐隐透出甘甜滋润的清新来。
阿苏见他皱着眉,便从砂锅里捞了一物道:“这个黄鱼用了两味主料,还有一个是特制雪里蕻研制的咸菜,搁在一起烧,就清口了许多。你可以尝尝看,这咸菜味道也很不俗,吸收了鱼汤,质地脆嫩,鲜香可口,我能吃不少呢。”
舒展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捡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越嚼越是皱眉。阿苏更加不解,忙问道:“怎么?不好吃啊?不会阿,我觉得挺好吃的阿……”
舒展摇了摇头:“不是,这鱼肉相当细嫩丰厚,真的是味美可口,肥美厚实的鱼肉偏偏滑嫩如次,真是难得的珍品,可是……”
“好吃就好了,可是什么?”
“可是要是让我来做,我也能将鱼肉烧得如此幼嫩,但决计不能又将汤色炖烧得如此淳厚;如果将汤烧得这样乳白浓醇,势必要将鱼两面略煎,烧得更久一些,肯定没有这样鲜美细嫩的肉质了。”舒展皱着眉,想来想去,却想不明白,“难道这深海野生的,到底是不一样么?”
“废话,深海野生的当然不一样了。不过这汤美肉嫩,也不是什么难事,有钱不就得了。”阿苏慢慢饮着汤,动作优雅极了,“你用一尾鱼烧汤,烧完扔了,再用另外一尾作肉,不是easy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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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6
第四卷 第十八章 徜徉云水之间
“曾经听翔骗骗说过,六识之外,玩的主要是八个字:‘天’、‘地’、‘人’、……”阿苏前面几个字说得清楚,后面就呼噜呼噜马虎过去了,舒展知道她大概不知,也不敢追问,只是暗暗偷笑。
阿苏一本正经的背着手,认真教育舒展小朋友:“这个‘天’呢,你自己见过他玩儿,无非就是什么……什么,那个这个就是了,你反正知道的阿,我就不多说了;昨天呢,我还勉为其难、不辞辛劳、任劳任怨的带你领略了一下‘地’;今天呢,老师我再带你去感受一下,什么叫‘人’字决好了。我这么好心,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舒展涨红了脸,诺诺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阿苏大度的摆摆手道:“算啦,你只需要在买单的时候带着感恩和愉快的心就好了……嗯,我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也不要什么感谢了,不过如果送我一瓶大卫杜夫的冷水,也是不错的。”
这一次,阿苏并没有去一些很偏僻的地方,直接将舒展带到了金都宾馆的云水餐厅。云水舒展是知道的,伊家鲜的第七家店。这个老板原先也是个厨师,不过做菜的本事恐怕及不上他打理生意的能力了。舒展没见过此人,心里却一直很是佩服的。
到了云水时候,业已华灯初上,熙来攘往人还是不少,狭小的路口,颇为局促,折腾了半天,才开了进去。好在门口有人代客停车,免却了舒展再一次被嘲弄的命运,他暗下决心,以后面馆子门口也弄个代客停——自行车,牛逼一下。
云水的名字颇有些浪漫的味道,徜徉云水之间,已经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女的目光,而装修也相当雅致深沉,深黑深红的色调间用,看上去有些个像酒吧,加上门面狭小,一不留神就错过去了。
阿苏极熟捻的走在前面,舒展一边在后偷偷看着她曼妙身段,一边轻声问着带位子的小姑娘:“你们这里是吃什么的阿?”
“什么都有啊,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西餐中餐东南亚餐,一应俱全的,我们餐厅号称万国美食博览呢。”小姑娘柔声答着,声音里透出一丝自豪来,大约最喜客人问这个问题了。
舒展略略由于了一下,紧了紧背包,压低声音:“那……那贵不贵阿?”
小姑娘扑哧一笑,轻轻道:“还好拉,价位应该比较适中的。”
舒展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那还好……”
话音未落,阿苏径直往一片冷峻灯光的隔间走了过去,小姑娘忙补充了一句:“啊哟,吃铁板烧阿,可能不算太便宜哦。”话音刚落,身旁的官人脸色就刷的白了。
隔间里是一张极大的黑色大理石桌子,中间是大大的银色铁板烧台,细巧雅致的半弧形烟道紧贴着内边,在点聚冷光的衬映下,黑色越发深沉,银色越发绚烂,一派现代的金属感受。烟道对面两张位子前已经摆好了餐具,也是银线勾边的白瓷骨盘,银色刀叉和黑色牙筷,同样的风格。
阿苏和舒展坐了下来,服务员小姐便上前将茶沏好,是极香的烤麦茶,大约混杂了些什么东西,较之普通的大麦茶又有些许不同,回味更加悠远。舒展啜吸着香茗,渐渐静下心来:横竖也是出血,不如出得高兴些算了。
阿苏并不看菜单,优雅的扬手招呼领班,直接选了两个套餐,问道:“请问今天贺师傅有空么?我想请他给我们料理,谢谢。”
不多一会儿,一位戴高帽子的中年厨师就匆匆赶来,看见阿苏,远远就笑着打招呼:“我说谁呢,原来是阿苏阿,怎么样,今天还是老样子,鳕鱼换成对虾?今天的神户雪花很不错的,要不要试试看?”
阿苏摆了摆手,笑道:“鳕鱼换虾,不过神户牛肉就算了,不然有人该心碎了,哈哈。”她指了指舒展,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小跟班儿马仔,叫舒展,哈哈。这位贺师傅是这里的主厨,平常也不太动手了,净派些漂亮女徒弟来坑骗客人。”
贺师傅年纪大概四十来岁,细长面孔,长得很精神,看上去不像个厨师,倒更像个儒商。他走进操作台,笑着打趣道:“去你的,谁坑你啊,我的女徒弟手艺都很不错的,要不今天叫一个来请你考较考较?”
阿苏咯咯轻笑,摇头道:“算了算了,谁不知道你啊,下次等这小子自己来的时候,你再拿出来献宝好了。”
贺师傅转头对舒展说:“这位舒先生第一次来吧,同阿苏小姐一起,看得出来也是吃的方面行家,等一下还请多多指教阿!”
他言谈间带着和煦笑容,令人倍感舒畅,舒展慌忙欠了欠身道:“哪里哪里,指教谈不上!我还是第一次来吃,还请贺师傅多指点呢。”
“其实铁板烧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无非将厨房搬到餐桌上,看上去精致一些罢了。”贺师傅微笑着回应,招呼二人安坐,便进去准备食材了。过不多久,真的有个漂亮女厨师出来,朝舒展甜甜一笑,将操作台开始加温,同时拿起两把银色铲子,麻利的清理起台面来。
阿苏用手肘碰碰舒展,偷偷笑道:“没骗你吧,真的都是些美女厨师,哈哈。”
舒展点了点头,暗暗佩服,假装疑惑道:“不是说贺师傅亲自给我们做么?怎么……”
“笨,人家大牌,这些前面的粗笨活计,当然有人代劳了,你这种咪咪小厨子,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吧?哈哈,怎么样,也去搞几个美女徒弟?”阿苏朝他挤挤眼睛,一脸坏笑。
二人正闲聊间,那银灰色板台已经开始加温了,满满的发出咝咝微响,舒展忍不住咕嘟咽了一下口水。恰巧此时,第一道前菜适时地出现在了面前:海老天妇罗。松软嫩黄的明虾裹着一身香脆可口的外衣,躺在精巧的灰绿色t型两格盘里。舒展虽然一直不是特别喜欢日本料理,不过对于这种裹面油炸的天妇罗做法,他还是一直欣赏的。轻轻挟了一筷入口,果然味道一如既往鲜嫩,不到五秒钟,就被他消灭了干净,慢慢好像觉得食欲来了。
回头看旁边阿苏,却没有动筷子,只是盯着桌上那只非常漂亮的双头调味盏。金色的调味盏持把颀长,流畅的曲线仿佛天鹅之颈,两只小巧料碟,一边是醋酸酱汁,一边是海鲜酱,精巧迷人。阿苏幽幽说道:“每次来看见这个玩意儿,我都很想a一个回家,当摆设用……哎,有些人道貌岸然的总是不许。我自己来吧,看厨师手持尖刀两把,又害怕被打死,每每都熬牢了不敢动手。……喂,要不然你等会找个机会帮我弄一个回去?”
舒展看了看调味盏,又抬头看了看美女厨师手上哗哗作响的厉害家伙,支吾了两声,假装没有听见。阿苏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在不多一会儿,第二道色拉如约而至,免却了尴尬。这次又换了家伙,柳橙汁生菜色拉装在纯白瓷盘上,量不是很多,刚好能吊起人的食欲来,就戛然而止了。舒展尝了尝,那柳橙汁调制的特别调料真是酸甜适口,将生菜和水果的口味衬得比较丰满,又是清新可口,看来光是前菜,就很花心思了。
“不好意思,叫两位久等了。”舒展正出神间,贺师傅笑容可掬的过来了,挥了挥手让助手离去,“我给二位做的这一道菜,是黑鲟鱼籽蒸蛋。”
说完,他便拿出两只金色的三脚小樽,搁在铁板之上预热起来,这两只小樽的器型也很漂亮,半球形的樽身,应该是为搁置鸡蛋专门定制的,舒展登时来了兴趣,盯着细看。
贺师傅却不去管那两只小樽,另外拿出了两根空心铁管,架在铁板最中心处,将两个头上砍去一圈的生鸡蛋搁在铁管之上;一手持半球形的银色罩子,一手持清水壶往铁管旁轻轻点撒一圈,顿时蒸汽团团涌起,还没看清楚,罩子就已经罩得个严实,是听见里面嗤嗤作响。
贺师傅手法极熟,一边不时加水,一边笑着解说:“这两个蛋满舒服的,在里面洗桑拿,片刻就好,不过罩子里面温度高达800度,咱们进去可受不了,哈哈。”他说得有趣,舒展便已经明白了其中道理:那罩中便是一个蒸笼,铁管中空,热量从下至上,熟得极快。
果然不多一会儿,贺师傅就揭开了罩子,将完整的蒸蛋搁在已经预热好的三脚金樽上,用小勺子细心的往蛋壳内浇了一勺鱼籽,这才将小樽分别捧到二人面前,说:“好了,黑鲟鱼籽蒸蛋,这蛋既是菜又是器,配上风味鱼籽,二位请慢用。”
舒展曾经接触西餐过一段时间,不过了解不多,看见里面晶莹黑色鱼籽,忙问道:“这是什么鱼籽酱阿?是不是有些品种有红的,有些是黑色的?那种更好些呢?”
贺师傅呵呵笑道:“那倒不是,你说的红色的可能是蟹子,要么就是大马哈鱼的,颜色橘黄,个子很大的。不过我们常说只有鲟鱼的,就是这种黑褐色透明的,才能真正称为鱼籽酱,大概每公斤要300美元左右,算得上黑色黄金了,可以说是真正的美味。吃的时候要细细嚼,把每一颗鱼籽都嚼破,让它释放出海洋的鲜味来。这样,就会越吃越香的。”
舒展点了点头,拿起新换的小勺子,剜了一勺入口。这道菜火候控得真是不错,那蒸蛋恰恰好,嫩得一入口就滑落食道;黑鲟鱼籽虽然个子不大,但是不影响那种在口腔里噼里啪啦、爆开的绝美鲜味感受,相当好吃。幼嫩的蒸蛋同浓重的鱼子酱相互衬映,细细品味之后,舌头上,喉咙里,好像覆盖着一层油乎乎的东西,舒服缠绵,慢慢回味起来,还会觉得口有余香。可惜就小小一个,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看起旁边阿苏慢条斯理的吃着,真觉得自己有一种猪八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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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7
第四卷 第十九章 刀铲的华丽舞蹈
看二人两种吃像,贺师傅也不禁莞尔,说道:“我们主食可以选择面包或者炒饭,象舒先生么可以选炒饭,量多一些,呵呵。另外配的汤有三种,今天的主菜口味比较清淡,我建议选择稍微浓郁一些的香草蘑菇汤,可好?”
阿苏哈哈大笑道:“连贺师傅都看出来你是头猪了,不过可不能让他吃饱了,待会儿味道都觉不出来,还是面包好些。”舒展愤愤然瞪了她一眼,却也不敢表示异议。
面包的份量不多,法棍、切片等就三片,配蓝色花边盘和特制的红色面包酱,舒展暗暗摇摇头,这哪里是主食,分明就一口的分量。不过汤还真的很不错。香浓的浅褐色香草蘑菇汤,上面非常漂亮的用橄榄油和奶油画着格子,只看一眼,便觉得味道不俗。一尝之下,舒展觉得在杭州的西餐厅里,也算得上顶好的了,相当的浓郁醇厚,蘑菇的鲜美与橄榄油的口味交织一起,香草的细腻感受隐隐透出,非常饱满。
这边刚吃了几口,贺师傅就开始做下一道料理了。他取了一片新鲜番茄,在操作台上小心的煎烤起来。一边煎烤,一边两手不停翻飞,时而撒上各种香料,时而用双铲将番茄反复换位,动作华丽自如,看得舒展都呆住了。铁板烧厨师那种眩目的手法,今天总算亲眼目睹。番茄刚刚煎出热起来,他又将准备好的芝士融化,小心的浇在番茄片两面,形成一个金色的外壳。这里刚刚翻身,那边又将澳洲的带子小心调理起来,也是一般儿纷繁的华丽过程。
“好了,这是今天的海鲜,澳洲大带子配起士酿番茄,淋芥子酱。芥子酱是我为了这个菜特别调制的,可以更好的渲染鲜带子的鲜味,请尝尝看!”
他说话间,已经烹调完毕,将酿番茄与带子在盘中摆好,小心的淋上芥子酱,分递二人面前。舒展深深觉得,他那华丽的手法和精美的摆盘,已经是艺术了,满怀期待的切下少许送入口中,果然那澳洲大带子口感相当鲜美,切开来的丝丝经络,吃在嘴里又脆又鲜,他非常喜欢;旁边的起士酿番茄虽然是个配菜,不过也烤得十分出色,阿苏一口没动,舒展却给他消灭了个干净,真不负猪的美誉阿。
贺师傅一边清理台面,一边说道:“我们业内常说,中餐是三分材料七分功夫,而西餐恰恰相反,是七分材料三分功夫。材料好坏,决定了菜是否好吃。今天的大带子是澳洲空运而来,我精心挑选过的,应该是相当不错,你看看,个子很是饱满的……呃,你已经吃完了阿?今天的第二道海鲜本来应该是香煎鳕鱼,不过阿苏喜欢吃虾,就帮你们换成了对虾。”
说完,他笑着摇了摇头,将一对大虾搁在铁板之上,继续那华丽的表演。舒展特别爱看那种对于器具的运用和绚丽的手法,在享受美食之余,更是一顿视觉大餐。贺师傅的功夫,在烹调大虾时更显露无余,两只铁板烧铲仿佛延长的双手,灵巧地带着大虾在铁板上舞蹈,时而翻转,时而站立;当颜色略略变红时,又飞快地被从中剖开,露出白嫩的虾肉来。他一边小心保持着温度和烧烤角度,一边将准备好的特质起士切成虾身长短的小条,灵巧地嵌入开背处,不多一会儿,就一片金色灿烂了。
贺师傅一边调理,一边侃侃而谈:“这个铁板烧呢,最早是起源于欧美的,后来在日本相当流行,也作了很多的改进,再流入中国。以铁板为舞台,刀铲当道具,希望各位在品尝美味的同时,可以感受材料的新鲜、料理的用心和西餐的文化。”
舒展点头赞同:“确实如此,这种做法,还是西餐的底子,不过兼有日本料理的清爽口味,最难得就是贺师傅您说的,把厨房搬到客人面前了。比起来,我们传统的中式厨房就乱多了,可不敢给人进去看呢,哈哈。”
阿苏不乐意了:“那可不一定,你这种邋遢人厨房自然邋遢,本小姐家里也作中餐,怎么那么干净阿?再说了,李沉舟他们那儿厨房也脏得很,日本的也不是都干净,面子上漂亮,骨子里指不定怎么个污秽呢!”
贺师傅尴尬的笑了笑,嘿嘿了两下,不置可否,舒展也立刻闭嘴,不敢发表扁言。不过,这一道开边起士烤大虾很快好了,贺师傅将配菜的芦笋一同装盘,在虾身淋上旁边小罐子里一直沸腾着的特质调料,送到二人面前:“开边起士烤大虾配黑松菌汁,轻慢用。”
舒展有些动容,低头细细嗅了嗅那酱汁,隐隐一股特殊的淡雅香气盘旋于鼻翼,忙问道:“贺师傅,这个黑松菌就是松露吗?听说相当名贵阿!”
贺师傅笑呵呵的说道:“没错阿,这个就是松露,一个成型的松露块菌,那可是价比钻石的哦!黑松菌与白松菌是法国大餐里的鱼翅鲍鱼,好的一公斤要几千欧元,一般厨师都不敢做这道菜。”
舒展咋咋舌头:“乖乖,怎么会这么贵阿?不是就菌块嘛。”
阿苏摇摇头道:“你晓得啥西,这个黑松露全世界一年总共才产那么几十吨,长在地底好几米,都是靠训练过的猪鼻子闻出来才能挖到,号称法国菜里最贵的三大食材,土人懂个什么,惯头惯脑。”
舒展心里一紧,忙警惕的问道:“那这么贵的食材用下去,那今天这一顿得要多少钱啊?”
贺师傅哈哈一笑道:“不用担心的,我们用的是干的黑松露,个子也小的,而且只用一点点提出香味,不会很贵的。要是新鲜的松露,那就不得了了。”
舒展这才打消了对于荷包的深度忧虑,专心体验以松露菌丝提味的烤大虾。看来那些花哨的华丽姿势也不是光光好看,这虾肉相当筋道,火候极佳,融化的起士香味和黑松菌汁独有的特殊香味,将虾肉的鲜美衬托得浓郁而深长,而配菜的芦笋也煎得很好,颜色完全没变,口感清新,同虾肉的浓郁味道配合,非常舒服。
谈过了松露,贺师傅兴致更高了,不过阿苏和舒展品尝食物的时候,他只是安静的准备下一道菜,一直到盘子撤下,才继续说道:“二位今天的最后一道主菜是不同的,阿苏小姐是牛小肋排,舒先生则是肉眼牛排。牛肉的料理最看重材料了,阿苏知道,我们和凯悦酒店的牛肉供应商是同一家,提供的是最上乘的优质澳洲牛肉,你尝过之后应该会喜欢的。我看二位都是行家,帮你们烤到三层熟,怎么样?”
阿苏优雅的摆了摆手说:“安啦安啦,不过你的牛肉帮我选靠前一点部位阿,不要象上次那样,啃不动要用手,难都难看死了!”
贺师傅将铁铲在手上哗哗转了一圈,莞尔道:“谁敢给你差的阿,放心拉,等会儿帮你四面煎,保证好!”说完就动手,动作潇洒流畅,牛排仿佛也有了生命,随着吱吱作响乐声,翩然起舞。
第一份烤制的是牛小肋排,铲子带着厚厚的小排在铁板上翻滚,每一面都略作停留,一待油脂汨出,就翻了过去,片刻功夫,就已经将四面煎好,金黄色泽中隐隐能看见血丝,饱满的纤维里仿佛随时有汁液渗出。
暖好的盘子里是方才煎好的蒜,煎烤得法的蒜块一点都不刺激,配牛肉很不错,舒展知道这是日式牛肉烹调的惯常做法。牛小肋排有三块,看阿苏吃得香,舒展忍不住咕嘟咽了下口水。阿苏嘿嘿一笑,轻巧的拨出一块,赏赐给了他。
舒展愣了一愣,忽然瘪出一句经典的话来:‘总算分了我根排骨舔舔,估计已经达到家养黄狗的待遇了。‘阿苏同贺师傅对看一眼,同时捧腹大笑起来。
这个成品的牛小肋排,原料是比较靠前的部位,肉质更加出色,煎至三成熟,水分恰恰被锁于肉内,一口下去,雪花般的肉质鲜美多汁,手持刀叉就不能停止。配的黑椒汁也蛮好的衬托了肉的口味,舒展觉得相当不错,就是少了点,眼巴巴看着贺师傅正在烹调的肉眼牛排,希望早点上来,再吃个痛快。好在牛肉烹调时间极短,眼看贺师傅用尖刀三下五除二的将一块牛排分解成半寸大小的方块,略略翻动,淋上黑椒汁,配上煎蒜,就已经作好了。
舒展叉了一块入口,鲜味相当不错,口感也很滋润多汁,可是感觉口感还有些经经吊吊的,不能说完美,也不知道是这一块肉眼的品质不算最好,还是烤得不足,嫩归嫩了,总差一点什么,忍不住眉头就皱了起来。
贺师傅见他样子,忙追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舒展忙咧嘴笑道:‘没,没,没什么,只不过好像觉得略有点不足,可能是材料的缘故?原先我吃过两次法国大厨Zizie做的牛排,好像……好像……‘
他话音未落,贺师傅早肃然起敬,忙郑重地说:‘啊唷!怎么好把我的手艺跟大师相提并论啊!!Zizie大师是我最崇拜的几个大师之一了,你能有幸尝到她的神技,真是幸运啊,哎……‘说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唏嘘不已。
阿苏别了别嘴,不屑道:‘那个女人有啥了不起,还不是手下败将,稀奇啥,且!‘她说得酸溜溜,舒展和贺师傅都假装没听见。
最后一道菜是杂烩蔬菜,贺师傅配的是培根洋葱炒豆芽,舒展觉着味道还不错,豆芽甜美爽口,培根和洋葱鲜香浓郁,可惜作为收尾,还是略显草草,没有将前面的精致一直延续到底。
贺师傅烹调完毕,笑着说:“希望今天的菜肴二位能够满意,如果有什么建议,对我们的服务和烹调有所帮助,就真的感激不尽了!”
舒展忙说不敢当,阿苏却不给面子道:“建议没有,意见有的,餐后的冰激淋嘎差的,怎么不换成哈根达斯的阿?我都建议好几次了,没人理我。”
贺师傅哈哈笑道:“你的建议倒是好的,不过那玩意儿价格太高,恐怕破产啊!你也知道,我们咖啡不错的,呵呵。你们慢慢用,那边还要忙,我先过去,等会儿直接帮你打折打好,可以不?”说吧,微笑告辞而去。
这最后一句话舒展听得心花怒放,真想立刻扑上去啃他一口。不多时,服务员将餐后赠送的甜品端了上来:香草冰激淋。花杯非常漂亮,可阿苏瞧也不瞧一眼,直接挥手使他们拿走。舒展还是尝了尝,果真不是太好,有点粉了,没吃两口就失了兴致。
餐后饮料可选茶和咖啡,阿苏也说咖啡还不错,是正宗的意大利Espresso。舒展现在对于咖啡,虽说不至于味同饮药,可依旧并不是太喜欢。端上来的咖啡小小一杯,确实浓香四溢,可以看得出幼嫩的泡沫,喝起来味道相当浓烈,却又细腻丰厚。
阿苏两指捏着杯柄,一口一口饮着清咖,突然说到:“这个人字,你应该有所了解了吧?贺师傅今天所烹调菜肴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他的手艺也绝非Zizie之流那一层次,可是偏偏有本事叫我们舒大师傅吃得高兴,吃得满意,好像样样都是好味道……其中道理我是不懂……不不,我是懒得跟你啰嗦的,你看过之后,应该就会懂了。”
舒展看了看手机,这一顿饭不知不觉竟吃了两个多小时,将近十道相当精致的各色食物,分量却刚刚好,并没有吃得难受,每一道菜在贺师傅精心烹调和悉心讲解下,都令得人不时回味……他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可以说懂了,也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懂。表面上的东西很简单,不过我还没有想明白……嗯,不过,看过了我不会忘记,慢慢琢磨,总会搞个清楚的。”
阿苏点上烟,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我早知道你就这样,苯兮兮的。不过苯点也蛮可爱的,哈哈……”她笑着笑着,眼睛里忽然有些闪闪的东西,偷偷背过身子,不让舒展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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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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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7
第四卷 第二十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喂,小傻胚,吃过河豚没有?”阿苏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嗯?河豚?好像没有……”舒展愣了一愣,随口答道。
“梭嘎!”阿苏拍手笑道:“好啊,我也没吃过,就这么定了,明天出发去吃!顺便喝个早茶……嗯,有点想念扬州的早茶了。”
舒展已经习惯了她的没头绪,也懒得拒绝,便点头附和道:“也好的,那么明天就去。不过,不过我找不到路啊,那么远的地方,可不敢自己开车……”
阿苏把眉毛一挑,吓了舒展一跳,旋即一笑:“笨瓜!你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自己会认路的车子吗?就这么定了,明天坐火车去。”
随着一声汽笛,车轮滚滚而动,向着北方缓缓前行。车子很空,舒展和阿苏各占了一排,相对而坐。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原先我们李白叔叔亲切赞扬过的地方,韦小宝同志生活居住过的地方,那个风花雪月烟柳琼华的地方,号称中国饮食大振兴的淮扬发祥地方,在这个阳春三月里,终于可以去一次了,而且,是跟阿苏一起去。一想到这里,舒展心里就说不出的畅快,仿佛六月里饮了一杯冰镇乌梅,忍不住吟诗起来。
阿苏愣了一愣,噗哧笑道:“不错啊,长文化了,再不是当年只晓得做菜的毛头了。继续继续,再来一句,帮我介绍一下扬州文化阿。”
舒展难得被她夸奖,喜不自胜,搜肠刮肚又憋出两句:“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哎呀,不吉利不吉利,说着说着,就说这里去了,你看我这嘴!”话一出口,就暗暗恼怒自己,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出奇的是,阿苏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怔怔看着车窗之外飞逝的风景,良久才低声道:“不错,春风十里扬州路,真是一座清丽娇媚、如诗浸泡的城市,比起杭州来,却又更男人了一些,毕竟是江北了……哎哟,舒展你瞧,下雪了哦!”
阿苏突然欢畅的雀跃起来,仿佛回到了小女孩时代。舒展忙扭头去看,窗外果然一朵朵飘着雪白晶芒,仿佛极地列车,忽然就从春天驶入了冬季。车子快到南京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降大雪,完全一片白茫茫的,浑然一片,再分不出哪里是田哪里是路。对面座位一个广东老头儿兴奋死了,估计没见过雪,疯狂的冲到窗边,把舒展撸开,又是拍照又是赞叹,惹得阿苏厌烦。
从新造的机场一般的火车站出来,才发现扬州这个城市,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温柔娇媚。城市宽阔的道路、方正的格局和稳重含蓄的建筑风格,分明还是有些的北方气息,比起杭州来,显得大气苍茫得多。
时间快近了中午,舒展肚子咕咕直叫,便建议去吃河豚,可阿苏偏偏坚持先喝“早”茶:“你懂什么,到了扬州,如果不体验这里‘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生活,未免就太可惜了。对了,你晓不晓得啥西是皮包水啊?”
舒展忙道:“当然知道了,都说扬州人生活节奏很慢,早上呢一定要去茶馆吃早茶,一吃就是两个多小时。满肚皮都是水,这不就叫皮包水了嘛。至于水包皮,大概就是晚上泡澡堂子了,老早听说扬州三把刀,菜刀、剪刀、修脚刀,独步天下……”
阿苏不耐的打断他道:“好好,你厉害,行了吧,卖弄个啥?不管了,反正我现在要去皮包水。”
舒展拧不过她,只得建议道:“我听说最有名的扬州早茶就是富春茶社了,那里的点心很是出名呢,我老早就想去试试看了。来之前我专门打听了地址,不如……”
阿苏摇头道:“不要,什么时代了,不晓得底细的才去富春。如果你在杭州,去不去楼外楼吃饭啊?”
舒展一想也对,点头道:“是啊,不会去的,名气大得专杀外地人了……那、那我们究竟去哪里啊?”
阿苏得意的一笑,说道:“本小姐当然知道啦,现在最好的茶社早就不是富春,是冶春。江爷爷的老家就扬州,他招待克林顿就来东这个冶春里面,晓得哇?舒展同志啊,要跟得上时代,与时俱进阿,不要停留不前,要用三个代表武装自己啊!”她故意一本儿正经的说,到了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得花朵儿一般,舒展瞧得出神,话也说不出来。
冶春茶社在瘦西湖的一条水道之旁,顺小道而下,就能看见古色古香的两栋仿古楼阁,上面老大的招牌。阿苏好像熟门熟路,不往那里面走,却带着舒展七弯八绕,进了河边的长廊之中。那长廊沿河曲折而建,推开花窗,外面就是宁静水道,果然是好风景。
她仆一坐下,就哗哗点了一大堆东西,速度极快,舒展啥也没听清,忙问道:“喂喂,别点那么多,才两个人,吃不完多浪费阿。”
阿苏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每个尝一口也好的,来都来了,不吃一圈岂不是亏了。”
舒展一想也是,刚想点头,阿苏继续道:“反正不是我出钱,不吃白不吃。”
两个人正聊天功夫,茶水就先上来了,舒展满怀期待的品了一口,却发觉是极其普通的劣质茶叶,不禁大失所望,看来这个早茶,重点不在喝上。果然,不多一会儿,十件儿小菜就先上了桌:盐水河虾、水晶崤肉、大煮干丝、拌干丝、蜜枣儿、毛豆、酱菜、花生米……真是琳琅满目,丰盛之极,一下子就超出了舒展对于简单早饭的理解。
阿苏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就捏着杯子朝窗外出神去了。舒展肚子老早饿瘪,每一样都不放过。苏浙之地,酱菜相当出名,这里的果然也很不错,甘美生脆;水晶肴肉也是名菜,吃起来温润可口,鲜美中透着别样风味。小菜里的大煮干丝,分量不多,可做得一点儿也不含糊,刀工精妙,每一根都一样粗细长短,味道很正。那个拌干丝做法以前没瞧见过,仿佛冷菜,不一样的吃法,味道也不错。舒展尝了几口干丝,忽然回想起当年去人家店里滋事的荒唐来,不禁莞尔。
舒展吃得高兴,扭头看去,却发现阿苏斜靠在窗边,脸朝着流水,默不作声,一颗颗晶莹泪珠直坠入窗下河中。她这人极是情绪化,舒展知她脾气,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低头吃菜喝茶。果然,当第一笼点心上来时,阿苏欢愉的叫了声:“好耶!我来了,我来了!舒展你可不许跟我抢阿,我要先挑个最好的。”瞧她那模样,要不是泪珠犹自挂在睫毛之上,舒展真当以为刚才是花了眼,错瞧了别人。
“扬州的点心名目繁多,最出名的便是这一笼三吃的包、饺、烧卖。哎哟,烫着我了……啧啧!啊?一笼三吃都不知道?唉呀,师傅来教你啊。所谓一笼三吃,就是连蒸笼一起端上来,蒸笼里有包子、饺子、烧卖三种式样的点心嘛!这三样东西虽然都是肉馅,可包法都不同,味道各有异,这是其他各地都无法与之相比的了。否则咱么干嘛老远赶来,吃一口破茶。烧卖现在吃容易钉着,我叫他们换了一种千层油糕,味道也不错的,你尝尝。”阿苏手捏筷挟,先往自己碗里捞了两只,才招呼舒展。
舒展并没有急着动筷,只拿眼偷偷去瞧将包子捧在手心里吹气的阿苏,平日里在他面前,阿苏那种成熟高贵的气质,这会儿全不见了,坐在那里的,仿佛依旧是几年前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儿。那种温暖熟悉的情绪,慢慢由记忆深处点点渗出,包围了整个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舒展才定下神来,往桌上瞧去。这会儿上来的一笼,是著名的三丁包,以面粉发酵和馅心精细取胜。舒展记得,清人袁枚在《随园食单》中云:‘扬州发酵面最佳,手捺之不盈半寸,放松仍隆然而高‘,说的就是这种包子。
兴趣重新回到了美食之上,舒展脑子又活络起来了。尝了一口那包子,不觉叫了声好!三丁包子的馅,用鸡丁、肉丁、笋丁制成,想来这就是名为‘三丁‘的缘故了。这包子个子虽然大,但是味道三鲜一体,汁液丰沛,相当之美味,他一不留神就吃了一个半。
这笼里面还有阿苏单点的千层油糕,红白粉嫩的,漂亮极了。吃在嘴里一层糖一层猪油,绵软甜润,味道不错,可惜有些涨肚子。这边正吃得欢,那边另外一笼已经热腾腾上了桌,又好吃的三鲜蒸饺和一种素馅一种豆沙的包子:面皮子好,味道也鲜。个子都不是很大,一口一个,清爽美味。
阿苏只是浅尝了尝,直到蟹黄汤包上了桌,眼睛才亮了起来。这扬州最有名的蟹黄汤包了个子极大,同上海那些个迷你的亲戚不同,整一个小碟子装满的,摊平了倒像个大饼。舒展好奇的用手拎起来,那皮子透亮,可以将里面看得很清楚:完完全全的一泡水、一汪蟹油、一团明黄,金光灿灿的样子诱人之极。
小碟子里还有根吸管,舒展拿起来研究了一下,发现阿苏朝着他偷笑,忙道:“这个我知道的,别又当我土人,不就是用吸管先吸了汤,再吃肉嘛!”
阿苏笑吟吟的说:“哎哟,不错啊,还知道用吸管阿。可是我怎么听当地土人说过,用吸管吃饭是不对的呢?哈哈!!”
舒展假作恼怒道:“那你说怎么吃啊,这个东西扁扁的,都搁不进嘴里。”
阿苏清了清嗓子,边做示范边说:“咳咳,师傅给你演示一下阿,敲清楚了小猴子。按照当地土人说法,这刚出笼的包子,‘放在盘里如座钟,夹在筷上象灯笼’,心急吃不得热烫包的。看我的啊,像这样,必需要‘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吸汤’,就是说吃这个胖子汤包必须得先在汤包皮上咬一口,等热气散发少许,再慢慢吮吸卤汁。这样子一则入味,二来可以防止卤汁四溅,吃的满身都是,懂了吧?吸几口汤,然后再趁热全部吃掉。吃的时候佐以姜醋,不仅滋味更美,还可去寒解腻噢。”
她边讲边演示,动作轻巧优雅,舒展看得入迷,也学她样用传统方法,将包子整个儿拎起来,果然有如一个大灯笼,然后开窗吸汤,吃了个干净。里面的蟹黄汤汁果然是鲜美异常,包子说得上皮薄、馅嫩、汤鲜、汁多,名不虚传。汤汁又烫又鲜,舒展真觉得是痛并快乐着。
阿苏吃完了蟹黄汤包就搁下了筷子,拿出唇彩补了补,叹道:“这么多年了,味道还是一样没变,可惜有些东西……哎,人还不如个包子。那时候常骗我说:古诗里的春天总是最美好的,万物苏醒,春光明媚,什么都是刚刚开始的。春天里头,就应该到扬州去吃个早茶,这里的天气,这里的烟柳,这里的琼花,都带着浓浓的春的气息……”
“谁阿,谁骗你?”舒展嘴里还含着包子,含糊的问道。
“吃你的吧,姐姐我自己感慨感慨,关你屁事!”阿苏将眼睛一瞪,舒展一惊,包子差点噎住。
“你全部吃完,不许浪费!”阿苏又补充了一句,这下舒展真的噎不死也涨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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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7
第四卷 第二十一章 绝迹之鲥鱼
吃了“早”饭出来,时间还早,两人就商议四下去转转,一来看看江城胜景,二来也消化一下,毕竟这顿早饭,实在丰盛得过度了。扬州这地方,阿苏好像挺熟的,带着舒展瘦西湖、八怪纪念馆等等地方都哗啦啦转了个遍,眼见日头往西而下,漫天红霞涌动,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
扬州的市中心在文昌阁这里,入夜之后,阁上便亮起绚烂灯火,直冲霄汉,真是辉耀街衢。舒展没见过这种闹市之中的胜景,不由得驻足细看。那个阁楼样子挺奇特的,底下是八角形的白墙,四面开了拱门,都是空透通达的,倒有些个像法国凯旋门的格局;可往上面看又是圆丢丢的三层阁楼,恐怕是依着北京祈年殿的样子。阿苏好像知道一些,说是明代的府学魁星楼。不过看她挠头苦思样子,舒展也不敢尽信。
“听说吃河豚如果处理得不干净,很有可能毒死阿,那些个心啊肝啊血啊,都是超级剧毒呢!有必要真的冒险去……”舒展跟在阿苏后面,有些犹豫的问道。
“切~~一个大男人胆子这么小!怕死你可以不吃啊,看我吃好了。”阿苏极度鄙夷,以风雅无比的姿势,做了个超级不雅的手势。
舒展急了,忙辩解道:“呸,哪有怕阿?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怕你吃了有危险!!”
阿苏猛地一转身,几乎同舒展贴一块儿了,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妩媚的笑,说道:“小子,良心嘎好有啥目的阿?嘿嘿,反正我是要吃的,你吃不吃随便。”说完,便扬长而去。
舒展只得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心里依旧是喜忧参半阿,吃嘛要冒风险,万一洗白了还是有点虚;不吃嘛太可惜了,传说中的美味,不吃对不起自己。还在思考之间,那边阿苏已经欣喜的叫道:“找到了,上次就是吃的这一家!”
店就在文昌阁附近的大街上,麦当劳前面不远,小小的一个门面,从楼梯直上二楼。也不知道是来得太早,还是生意不好,里面就没一个客人,只听得包厢里面有行酒令的呼喝声。
服务员是蛮热情的,将二人带到雅座里面坐下,舒展忍不住就先问了:“你们这儿怎么没生意阿?”
服务员一边沏茶一边笑吟吟答道:“我们这家店,一般就是些领导们来吃,平常客人是不多的,不过味道真得很不错呢,难为你们找得到。”小姑娘讲话慢吞吞的,声音软糯很是好听。
阿苏白了他一眼,问道:“小妹儿,请问你们这儿杀河豚用什么啊?”
小姑娘愣了一愣,也答不出来,抱歉一笑,便跑进厨房问去了。舒展也不明白这一问究竟为何,阿苏才轻声说道:“河豚那玩意儿满身都是毒,吃之前问问清楚,总归要好些。懂行的厨师,都是用竹片来杀河豚,决不用刀;杀完之后剖洗盛放呢,也不能用碗,得用专门的纸来包住。等河豚下锅了,这竹片和纸都要塞进炉子里烧掉。就是烧鱼的时候用筷子翻身,也应是用一双烧一双,这样才不会有生鱼的剧毒混了进去,咱们一吃就咯屁。所以说,要问问看厨师用什么杀,就晓得究竟内行还是外行了。”刚一说完,她忽然盯住舒展,怪异的笑道,“嘿嘿,某些人好像也混充什么名厨阿大厨阿,怎么啥也不晓得就敢来吃,果真是艺高人胆大阿!”
舒展最近饱受摧残,抵抗能力竟然大大提高,茫然四顾,傻傻的自语道:“今天天气不错啊,这里装修也蛮好啊,阿苏你口红画到下巴上了……”话没说完,一双筷子迎面飞来,正中膻中穴。
“好了,就这些。哦,对了,河豚记得要菊黄的!(不是很记得清了,到底是菊黄还是菊纹,有知道的朋友告诉一声啊!)”阿苏点菜的速度估计是舒展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快的了,没有丝毫犹豫,噼里啪啦的一路报下来,声音清脆明快。
舒展看她兴致很高,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打趣道:“咱们来拼死吃河豚,要不要先搞一杯以壮胆色阿?”
阿苏点上一根寿百年,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说道:“没错阿,吃河豚不喝酒,确实没味道阿!‘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都说清明前吃河豚时候最好了,我们来的时间恰恰好,一定要喝上一杯,嘻嘻。”说完便要了一瓶当地42度的洋河酒,就着上来的几个小菜,边饮边吃。
这酒甜绵软净,舒展喝得适口,话就不由得多了起来,天南地北的海侃起来。他走的地方颇多,又常年同羊一、茅轩之等人厮混在一起,谈吐间见识也颇有独到之处。起初阿苏瘪着嘴颇为不屑,后来慢慢竟然被他趣谈吸引,展开如画笑颜来了。
谈笑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喝了小半瓶下去,阿苏酒量颇豪,舒展也有一定酒量,竟有些棋逢对手的滋味。几个下酒小菜味道都还不错,都是清淡鲜嫩、咸中微甜,颇得扬州菜的三味。以小见大,这家馆子的厨师手艺应该不俗。特别是那个著名的扬州盐水鹅,肉质细嫩,咸淡适中,味道直入深处,作为下酒小菜,风味别致。
舒展多吃了几筷,赞道:“这个盐水鹅真是好吃,不像上次我在南京尝的那个著名的盐水鸭
,简直是吃了一坨盐巴,而且瘦得很干瘪了,完全不好吃。“
阿苏说道:“那也未必,估计你没有尝到最正宗的吧。每一个菜能成为一地名菜,必然经过千锤百炼,有他独到之处呢!就拿这个盐水鹅来说吧,这么多年了,几乎每吃必点呢!不过上次在扬州吃三头宴的时候,吃了一个别致的,下面豌豆尖打底,蒸出来盐水风鹅,味道也很好呢,不过算是冒着禽流感的危险了,哈哈。”
舒展笑道:“河豚都吃了,还怕什么禽流感哦,哈哈。对了,你说的三头宴又是什么东西啊?”
阿苏扳着指头数道:“拆烩鲢鱼头、清炖狮子头、扒烧整猪头……好像是这三个吧。鲢鱼头马马虎虎,口味满淳厚的,不过我觉得不如千岛湖的鳙鱼头肥厚饱满,猪头……舒展头也一般般,满香的。最好还是清炖的狮子头,啧啧,真的肥尔不腻,清香浓郁阿。”说着说着,竟然咕嘟咽了一下口水,惹得舒展哈哈大笑。
这会儿热菜慢慢上来,一道大田螺烧排骨,汤汁浓郁黑亮,很吸引人眼球。舒展先帮阿苏夹了一个,自己再尝。想不到这个大田螺里面是塞肉的,和排骨一起红烧,有点甜又有点辣,味道竟出奇的好。田螺里面的肉相当入味,咸中带鲜,香气满口,应该是把螺肉和猪肉一起剁茸,塞在里面烧的。虽说那排骨为螺肉贡献了鲜味,可本身依旧软糯酥烂,味道不错。
阿苏见他吃得高兴,笑着又给他碗里添了两只,说道:“你这人啊,吃到点新鲜的玩意儿,就高兴成那样,真是没前途。这个田螺酿在扬州到处都有,本来田螺肉质丰腴细腻,可挑出来剁烂之后,失了鲜活,再和猪肉搞到一起去,那种爽口脆嫩就没了。吃田螺要等秋天,那时候肥美,只要酱烧,味道就很出色。现在阿,也只能将就吃这个。”
舒展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做法未必然境界多高,可我见个新鲜做法,忍不住就高兴起来了。”
阿苏摇了摇头道:“你可别乱高兴,我常听翔骗说,下厨之时,如果还被什么做法、套路拘泥着,是做不出真正的好菜的。一个真正的高手,在做菜的时候,手里摸着那个材料,自然就有最适合的做法出来,不是靠想的。”
舒展一惊,肃然道:“啊呀,还有这层道理在里面,我以前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没错阿,风哥告诉过我,饮食之道,在于物性。做法并不是唯一,但却又一定是唯一……我懂了!哈哈!”他忽然间又领悟一层,欣喜若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苏皱眉道:“什么狗屁道理,我都不懂,你居然懂了?骗谁啊!切~~”
舒展又倒了一杯酒,指着桌上菜肴说道:“每一物皆有物性,饮食的时刻环境各不相同,厨道,就是应该准确地把握物性、时间、环境、心理,用最适合的烹调来表现……对阿!我想起来了,在青城食鱼,在草原烤肉……无论是我师傅还是阿布大叔,都是用了最适合的手法……在天地之间,最完美的表现了材料……没错,一定是这个道理!”
阿苏打了个哈切,问道:“听不懂,说什么稀里糊涂的玩意儿。算了,你说说看,你做得到不阿?搞得很灵清的样子。”
“这个……”她这随意一问,舒展顿时哑口无言,前后思量,自己断然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做到,一时间大为沮丧,捏起酒杯又是一口干了。
阿苏倒是“善解人意”,哈哈大笑道:“敢情也是个眼高手低的阿,算了,不难为你了。你倒说说看这个鱼怎么样。”
舒展这才发现,桌上已经端来一尾鱼,他略略一扫,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鱼啊,就是清蒸鲥鱼嘛。”
阿苏拍手道:“不错呀,还是知道点点的。不过我可告诉你啊,这蒸鲥鱼可不简单哦。鲥鱼可是号称四大江鱼之首,名声大得很呢!我同你说,当年康熙皇帝想吃,就得在鲥鱼上市的时候,从镇江到北京每隔30里搞一个驿站,皇帝老头儿让3000匹马、数千名驿卒日夜待命,如同传送十万火急的军情般飞递鲥鱼入京。限时仅二十二个时辰,不然就死了,哈哈。不过据说最好的鲥鱼在镇江,本小姐也没去吃过。我同你说,这个鲥鱼也非常好了,蒸的时候不去鳞,鲥鱼鳞加热后会自行溶化,颜色就是金黄色的,绝对是鲜美异常!舒展你今天运气了,带你吃这个稀奇玩意儿。”
她边说边比划,舒展只是哦了一声,夹了一筷子入口道:“味道还是不俗,火候也不错……鱼肉还是相当肥美鲜嫩的。”
阿苏见他没什么反应,讶道:“就这样?”
舒展道:“是啊,就这样。”
阿苏卖弄一番,却没有如同平常一样得到舒展崇拜,大为不满,悻悻道:“笨蛋吃不来名鱼,我自己吃,哼哼!”
舒展叹了口气道:“这鲥鱼呢,本来确实是四大江鱼之首,鲜味天下无双……不过可惜啊,你我都是吃不到的了。”
阿苏一瞪眼,夹了一大块鱼肉丢进嘴里,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边嚼边说:“放屁,本小姐吃的是什么阿?什么叫吃不到阿?”
舒展不慌不忙道:“算了,跟你说实话吧,这会儿吃的鲥鱼,都是人工养殖的密西西比河鲥鱼。长江鲥鱼因为滥捕、污染的种种,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就绝种。哎,2000年之后,鲥鱼在长江下游水产市场炒到了几千元一斤,都有价无货。后来国内有人发现和长江同纬度的美国密西西比河有同科同属的密西西比鲥鱼,引进到国内人工繁养成功,就是你吃的这种了。”舒展长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接着说道,“可怜的长江鲥鱼啊,你灭绝竟是因为自己味道太过鲜美,真是可悲啊可叹。”
阿苏听得愣了,看看鱼,又看看舒展,半天回不过神来。舒展瞧她呆样,乐不可支,又不敢笑出声来,慌忙干杯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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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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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9 18:28
第四卷 第二十二章 梦幻夜
两个人吃吃喝喝,一瓶洋河就已经下肚,阿苏每个菜皆是浅尝即止,酒却决不肯输于舒展,这时已略有醉意,脸颊上飞起两团红云,更显娇媚。舒展倒是每个菜都仔细品尝,有一道螃蟹抄手最得其心。这个抄手(南方叫馄饨)皮子很薄,里面馅子荤素结合,非常鲜美,最安逸是汤,就是直接丢了螃蟹河虾等河鲜的下去一起煮,金黄金黄的,喝了口美到心里去了。
不过这一切皆是戏肉,当舒展看见阿苏眼睛明亮起来时,知道今晚的主角总算要上场了。果不其然,一只清花大汤盆端上了桌,里面汤色浓郁浑厚,其中隐见鱼形,定当是河豚献身了!
舒展细细瞧了一瞧,也不明就里,便问道:“这个河豚烧法满特别的,不知道算什么做法?我常听人说,河豚做法满多,可以三杯、凉拌、清蒸、糖醋、炒肝、油炸……都说它鲜,估计还是清蒸最好?”
阿苏取过水杯,净了净口,摇头道:“实话跟你说吧,翔骗骗死活不同意,这玩意儿我也没吃过。不过常听他说,河豚吃法虽然众多,但逃不出清蒸,生吃,红烧三种。按照扬州人说法,今天我们吃的这种烧法是最正宗的呢。你看看,应该是把去皮河豚和河蚌、秧草、还有燕竹笋子等等乱七八糟一起烧,直到完全入味,就大功告成了。哎哟,这一大盆,看起就香喷喷……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口水乱流。都说吃口河豚肉,神仙也能点点头……舒展,你先来献个身,以身试毒,毒不死的话,我就上。”
说完她也不征求当事人意见,直接拿起碗来,夹了一整张河豚皮子,一坨河蚌,几根秧草,递给舒展道:“来,这个就是号称最精华的部分,要先吃的。你看看,这一次烧的河豚,皮脱得之完整,真是完美无缺啊。说明厨师手艺相当过硬的嘛,相信吃不死你的,嘿嘿。”
阿苏笑得相当阴险,不过美女素手调羹,拼死也要吃了,舒展当下把心一横,接过了碗。不过,看看碗里面一整张河豚皮,满布细密小刺,他左右思量,也不知该如何下口。
阿苏忙遥控指挥道:“别急别急,我来教你。这个河豚皮子阿,据说是最好的东西了,不过皮外面有极多的小刺,必须反过来,先用嘴抿一下,仔细体验鲜味,然后再吞下,据说相当养胃哦。”
舒展依照她的法子,将河豚皮反过来入口,以舌尖细细品味。这完整的河豚皮极厚,含了极其丰富的胶质,相当有弹性,口感相当之好。可惜那细密小刺,舒展实在是不太习惯,每吞一口,都觉得如噎在喉。好在里面河蚌,参合了河豚的鲜味,美味异常。
舒展吃了半天不动声色,阿苏紧张的问道:“怎样?好吃吗?中毒没有啊……”
话音未落,舒展突然扑倒在桌上,吓得阿苏尖叫起来。
“嘿嘿,味道不错,毒不死我。不要,你也来点?”达到了目的,舒展很是得意,灵活的避过向面门飞来的暗器,泰然自若,又乘了一碗鱼肉,打算细细品味这令众人折腰、宁死也要吃的第一鲜美。
吃了几口,舒展觉得还算不错。这河豚肉相当紧致,却又肥美丰润,颇为奇怪。鱼肉挺有咬头,鲜味也足,可以当得鲜美、肥嫩、细腻、清香之考语。不知不觉,就被他横扫了一整条河豚肉。不过吃完之后,舒展眉头倒是拧把了起来,总是觉得,距离想象中的那种必须冒死品尝的天下第一鲜,还是有点落差。
“吃过没死也就不亏了。”舒展摇了摇头,暗自想到:看来近日里好东西吃得太多,舌头挑剔起来,味觉可能也都早就麻木不仁了。不过,冒点风险,吃这个美味还算是值得。
见舒展没死掉,阿苏也麻着胆子品尝天下第一鲜,鱼皮只吃了一口,也顾不得矜持,就忙不迭的吐掉;再尝了尝鱼肉,更是大呼上当:“哎呀,味道那里有吹得那么好呀?简直相当一般,相当一般阿!说什么‘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说什么‘食河豚而百无味’,都是骗人的……冒死来吃这个,真是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舒展哭笑不得,只得开解她道:“可能是你心理预期太过高了吧,其实平心而论,这个河豚烧得还真不赖,鲜味也确实值得夸耀……我看这个鱼汤烧得浓稠香醇,不如来两碗白饭,拌来吃吃,或许不错也未必呢。”
令舒展没想到的是,这鱼汤入白饭,竟然味美之极。河豚汤汁浓稠香滑,裹在饭粒之上,将细腻丰沛的鲜美味道传递入口,更甚于鲍汁。他欣喜之余,一下子就将整碗饭吃了个底朝天,犹自意犹未尽,连呼过瘾。阿苏见他吃得畅快,半信半疑的也弄了小半碗饭,半入浓汤,浅尝一口,这才唇角见笑,点头自语道:“哎,真当是岁古。这个味道还差不多,总算是没有白冒一趟风险哟。”
舒展又要来一碗饭,接口道:“咱们吃的这种带小刺的江豚,大概确实鲜美,不过厨师火候把握不够好,将味道都尽烧汤里去了,所以方才你吃鱼肉觉得不过如此。我听说茅老说过,嵊泗岛有一种滑皮河豚,更是美味,难得没一根小刺,你肯定喜欢。”
阿苏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方才二人惦记着河豚美味,喝酒都控着量,这时遂了心愿,便敞了开来。阿苏喝酒极其奔放,舒展刚开始还可以陪上一陪,到了后来,便只有在桌上趴着喘气的份儿了,这几瓶酒,十有七八进了阿苏肚皮。
这个洋河酒甜绵软净,初入口时平顺绵软,并不激越,可喝到后来,上头极猛烈。阿苏平时不太喝白酒,控制不住酒量。起初还好,虽然胡言乱语,有些手舞足蹈,可还能走路,待出了店门,被晚风一吹,砰的一下就掼倒在地,舒展扶之不及。
舒展自己也喝得几乎大醉,好容易鼓起精神,才将阿苏背回酒店。阿苏身子很轻,轻柔伏在舒展宽广的背上,鼻翼里发出无意识的咿呀声音。她卷曲的长发一直撩动他面上的皮肤,带来静电一样的酥麻感受。后背上传来阿苏心跳的脉动,舒展轻轻呼吸着清冽的夜风,努力镇定心神,可脸畔轻薄的两片唇,微微启开,气如幽兰,令他心乱如麻。
阿苏本就是婉柔娇媚的女子,在她醉到昏迷的时候,浑身弥漫着微妙气息,令人难以抗拒。舒展好容易将她搬回房间,丢到床上,马上转过身去,再不敢看她,躲在角落长长出了口气,念了好几十遍阿米豆腐,稳定住了情绪,便准备离去。
可不知怎的,意识指挥不了身体,总迈不开脚步,舒展终忍不住回头张了一眼,顿时觉着眼前有如闪电击过,强烈的震颤从头蔓延到脚,几乎不能呼吸。阿苏不知怎的,将衣物扔了一地,就那么仰八叉躺着。她双目禁闭,眉头微微攒着,秀丽的鼻尖,沾着几颗微小的汗珠,在酒精的作用下,面上的潮红一直蔓延至耳跟粉颈,香花似玉。她光滑的身型像是一尾鱼,仿佛游荡于情欲洪水之中。舒展只觉得浑身上下如火焰般燃烧起来,燎烧得他气息紊乱;他的瞳孔开始不住的缩放,在此刻,不能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舒展已经将阿苏揽在怀里,他浑身战栗,无法呼吸。阿苏挣不开眼,只觉得被温暖而坚实的环绕,便用双臂绕住了舒展脖颈,将脸庞朝着急促的呼吸方向,努力得靠去。
两个人的唇终于合在了一起,阿苏的舌尖在无意识中探入了男人的嘴里,两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发出苦闷的鼻音。舒展仅存的一点儿意识也随着时间的流释而消失,脑中变成一片空白。两人的舌头缠在一起,就像热恋中的情人一般,彼此努力吞噬着对方。
舌尖纠缠在一起,慢慢的,身体也纠缠在一起,转侧缠绵。阿苏睁不开眼睛,只是用指尖在舒展后背游走,带起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战栗。升腾的火焰,让舒展越来越无法控制身体,脸孔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了。
“翔翔……翔翔……我要你……”忽然,身下的女子在自己耳边呢喃,声音缠绵悱恻。
那话语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欲,在舒展耳里,却好像一线梵音,慢慢的将那火,熄灭。舒展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剧烈的疼痛将思绪带回了空荡荡的身体。他小心的将阿苏的手臂搬开,滚下床来,快步冲进浴室,把头搁到飞溅的水龙之下,让冰冷的水柱,慢慢冷却心底翻腾的热度。
一直到觉得完全清醒了过来,舒展才带着一头水,轻轻走出浴室。在灯光下,阿苏抱着一只靠枕,已然沉沉睡去。她精致美丽的脸庞,带着甜甜笑容,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舒展坐在阴暗的角落里,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依旧不可以如常思考,可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只是呆呆的望着睡梦中的丽人,不言不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他才站起身来,找到便签条,想写点什么。草草写了两句,看看不妥,又慌忙撕去。就这么撕了又写,写了又撕,用掉大半叠纸条,才勉强拟就,用铅笔压在床头柜上显眼位置。
舒展缓缓走到床前,凝视着阿苏,她长长的卷翘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着,甜甜睡梦中,仿佛婴儿般纯洁笑着。良久,舒展低下头去,在阿苏额头轻柔一吻,旋即转身离去,当夜便只身离开扬州。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9
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 茶以修身
自离开扬州之后,舒展其人便不知所终。无论是澡哥、莹莹还是老板娘,都寻不着他的踪迹,连手机里都永远是“该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澡哥最没有耐心,老早厌烦了,打着哈切宣布:舒展同志如果不是已经人间蒸发了,就是躲在二奶家里不肯出来。平日里他也常常玩失踪,大伙儿倒也不是特别担心,莹莹啐骂了澡哥几句,也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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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舒展只身悄然回到杭州。
谁也不知他曾去过何处,胡子拉碴一身风尘,形神颇为憔悴。下了火车,便直奔南高峰而去,造访太月禅师。山间风光依然秀丽,特别是清明将至,漫山茶田飘香,别有一番雅致情趣。舒展顺着小径方向,往法净寺攀去,沿路山阴处农妇背着竹篓,于茶树丛间穿行,捡最上之青芽采摘,青山如画。
舒展从旁门儿钻入,刚进月洞门,便迎头碰上个小沙弥。那小和尚见了舒展,摸着脑门想了半天,忽然笑道:“噢……想起来了,你是方丈大师的朋友,那个常来做素斋的施主。”
舒展施了一礼道:“呵呵,是我。请问小师傅,太月大师在么?”
小和尚朝里院指了一指,便一溜烟跑掉了:“里头写字呢,我还要出去忙活,施主请自去寻访。”
方丈室大门紧闭,舒展也不敲门便推了进去。那木门有些年纪了,发出难听的嘎吱声音。太月禅师正立于楠木条桌前临帖,被声音一惊,手腕略略一顿,一个藏锋便棉遢遢失了风骨。老和尚也不看来人,将笔搁在山根之上,凑近眯眼瞧了瞧字,摇头叹道:“哎,定力还是不够啊,这字,写坏了。”
舒展凑上前去一看,说道:“我看看……哪里有拉,不是还可以阿,方方正正的,没写歪。呃?王右军之佛遗教经……大师你怎么还临帖阿?”
太月禅师撸着胡子,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小朋友,怎么,又来骗我茶喝?书法一道,深不可测,你看右军这佛遗教经,皆小楷写就,却形神不散,每一字笔力入骨,临其帖,越写越是佩服啊。老衲十年前或许自命字写得不错,可如今已不敢如此狂傲了。对了,今年春分前后天降大雪,这会儿,明前龙井还没有到第一次收的时候,你来早了些哦。”
这些年来,舒展每到清明前后都会来拜访太月禅师,以素斋换些许明前龙井喝喝。一老一少以茶道相交,品美事同乐,已是忘年之交。舒展在云床上坐下,说道:“学得越多,懂得越少,大师教训的是。我这次来倒不是专为了喝茶,前些日子脑子里挤进太多东西,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想想清楚。想来想去,大师这里最是清静,方不方便住几天?”
太月禅师喜道:“你要住几天?没问题没问题,住几年也无妨,哈哈。可以每天吃到你的素斋……罪过罪过,老衲又为口腹之欲所动。”他拧把着脸,假装痛苦表情,倒也道貌岸然。
舒展微微一笑,朝太月合十说道:“那我先谢谢大师了。不过……不过,没有想明白之前,我是不会再进厨房的,还请大师体谅,反正您也不会为了这小小口腹欲望所动,对吧。”
太月禅师被他挤兑住了,愣了半天,才怒道:“阿米陀佛,施主若是不愿执厨役,老衲也不好勉强。不过话说在前面,走之前不管你小子想不想通,也得给我做一大桌子!这几天也不能白住了,刚好寺里少个采茶的短工,你顶了!还有,你炒菜炒得那么好,炒茶叶应该也学得会,哈哈,又省一个。”他大笑之后,又敛眉合十施礼,低声道,“阿米陀佛,不可犯了贪欲……如此种种,不过为了考验施主心志而已,阿米陀佛。”
“多谢大师成全。”舒展深施一礼,暗暗笑骂道,“奸僧,真他妈的狡猾,怪不得买得起奔驰!”
舒展自去寻了一间禅房住下,正是明前茶叶收获时节,他日里同短工们一起上山采茶,夜来便寻太月习字,真的再不入厨房,太月看在眼里馋在心里,却也无法。
炒茶乃是功夫活儿,采来青芽晒干之后,用极大电铁锅子翻炒,舒展空闲下来便跟老师傅学,慢慢就能上手。炒茶时只能用手感悟温度,方能微妙把握火候,舒展于此道甚精,试不了几次,所制茶叶便大大超乎平常。炒茶之处对着青山,风光独好,舒展凝神翻炒之时,浑然忘忧,心情大好。太月乃此道圣手,也常常点播一二,如此时光翩然而过,不觉又是一周。
第七日上,太月禅师踱到舒展深厚,忍不住问道:“喂,小庶子,你那些个禅机,到底勘破了没有?不如说出来,老纳为你分解一二,胜过你终日里白吃白喝,无所事事。”
舒展笑骂道:“胡说,说白吃白喝了阿?我每天帮你采茶炒茶,一人干了三人的活计,有点良心好不好?我思量那问题,前日已有眉目,只是不告诉你,怎样?”
太月禅师大怒,在他后脑勺猛拍一掌,骂道:“他佛爷的!你小子真不是东西,既然想定了,就快快帮我整治一桌,老纳口水都熬干了。你炒茶那是报答我传授你书法而已,采茶乃是房钱,一事对一事,不是白吃白喝,又是什么?”
舒展揉着脑袋,委屈道:“我的书法又没有长进,你定然是没有出力教!做菜之事,提也休提!”
太月马上换了副嘴脸,陪笑道:“施主不要如此嘛,你那资质太差,习练书法没有十年功夫,看来是入不了门了,何必拿老纳撒气呢?这样好了,本寺今年明前龙井白茶就只出了五斤,本来打算自己留着喝呢,我……我分你半斤,怎样?”
“半斤?……哎呀,做菜之事,提也休提!”
“他佛爷的!这是讹诈,赤果果的讹诈!一斤,不能再多了!”太月气得吹胡子,乐得舒展哈哈大笑。
“成交!一斤白茶!不过别拿其他西贝货诓我,现在我也算半个专家了,你那些半夜里偷偷进来的安徽茶叶,还是留着杀游客猪吧,哈哈。”舒展将锅里茶叶用手缓缓拨入簸箕,笑着站起身来。
两人正讨价还价之间,忽然,一把熟悉的冷峻声音传入耳里:“果然再此,你可真是不好找啊。”舒展愕然抬头望去,月洞门前,桂树之下,站了两个人,也不知何时进来的。
左手边说话那人,一身黑衣,苍白妖异的脸庞,一头银发束为马尾,声音又冷又硬,正是风焚林;右边站着这个,留着一脸连鬓胡子,衣着光鲜,剪裁极合体,自有一番骄然贵气,笑着跟舒展打招呼:“小兄弟,还记得我不?咱们在内蒙一起喝酒吃肉的,哈哈。”这人竟然是那个龚公子。
舒展先朝风焚林微以颔首,忙站起身来对他说道:“记得记得,龚公子您怎么跑来找我了阿?这位风兄,你也认识?”
龚公子热络的拍拍风焚林肩膀,说道:“我和风兄老朋友了……”话未说完,风焚林将肩膀一沉,甩开他手,显然不愿与之亲近。
龚公子愣了一愣,也不以为意,继续道:“这位风兄也是鄙上邀请的朋友之一,前日里他找到我们,说想请我们帮忙找你一找,这忙还是得帮的。不过说实话呀,你小子,可真是难找阿,要不是世家深厚之根基,几乎就不能完成风兄所托了。”
舒展一愣,忙朝风焚林深施一礼,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我光顾着闷头想事情,竟然忘记了,风兄你的帖子还在我这里,真是抱歉,太过意不去了!你还请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风焚林摆摆手,傲然道:“不必了,帖子,是我输给你的,我会用自己的法子拿回来。近日里,不知你的厨艺是否再有进步,我特地过来,就是同你切磋一二。”
舒展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这样啊……二位还是先进来坐,来来,太月禅师,奉茶。”他话一出口,就知不妥,果不其然,屁股上被老和尚飞起一脚,踹翻在地。太月禅师踢翻了舒展,对客人合十道:“罪过罪过,小子简直造反了,叫老衲服侍客人,他佛爷的……倒叫二位见笑了。两位施主里面请,尝一尝本寺特产的明前龙井,如果好的话,可以便宜买些去,馈赠亲朋好友。来来,舒展,奉茶!”说完,有是一脚。
舒展趴在地上,哀哀应道:“大师,我知错了,你还是把脚拿开吧,我这就去倒茶来。”他狼狈模样,看得风龚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说什么好。
四人围坐于桂花树下,石桌之前,品着太月亲手烹制的清茗。龚公子点头赞道:“好茶!好功夫!真是人间一大享受啊!这茶,定然要买些回去的,倒要让公子尝尝,世间并非只有宁波白茶才好。”
听见他要买茶,太月眼睛都笑弯了,起身又为龚公子续水,大为殷勤。舒展低声道:“这茶是好,不过龚兄可要看仔细了,不要买回家的,龙井山搬去了他省。”太月再也按耐不住,大骂粗口,几乎兜头暴打过来。
风焚林摇了摇头,冷然道:“舒展,你闹来闹去,到底比是不比?你若不愿意较量,风某这就告辞!”说罢,站起身来,就欲离开。
舒展慌忙拉住他衣袖,诚恳说道:“风兄,小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请先坐下。这些日子,我已经将往日里许多不明道理一一想了个明白,才知道自己功夫……哎,实在是还差得远了。风兄你说同我较量,那实在是看高我了……这样好了,我刚才答应太月禅师,要为他做一顿素斋。刚好风兄和龚兄都在,你们二位都是明眼人,我的东西做出来一尝,就知道水平到底如何了,对不对?”
风焚林眼光锁住舒展,皱了皱眉,缓缓坐下说道:“这个法子也可以,你做我吃,依你便是。”
太月虽说有些小气,但毕竟还是个雅人,将桌子至于庭院之中,于一棵大樟树华盖下,边饮茶,边谈天,静待舒展。清风徐送,更衬出明前龙井之清冽香气,龚公子是好享受之人,赞叹不已,同太月谈得甚为开心,一旁风焚林还是冷冷面孔,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不多会儿工夫,舒展就端了一只原木色托盘,将四色小菜与一瓦钵热饭摆了上来。他将饭菜摆在桌上,解开手臂上白毛巾,擦了擦汗,说道:“几个小菜,清爽可口的,这会儿在这里吃,合适不过了。”
风焚林双目一张,锐利目光在桌上迅速一扫,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倒是龚公子饶有兴趣的细细看过,微笑道:“清炒菜梗、焖烧冬瓜、糊烂小南瓜、手剥笋……舒同学,这几道菜未免难度太高了些吧?依我看来,你还是做一些有把握的好点哦。”
舒展泡了一杯茶过来,端过凳子坐下,朝杯里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陶醉于龙井极盛香气中,过了一会儿才悠然道:“其实也没什么阿,我现在明白了,做菜无非能做到三个满意,也就可以了,什么胜负阿、高低阿,都无所谓的,呵呵。”
风焚林眉头微微一紧,看舒展的目光里,更加冷然了。龚公子好奇的问道:“哦?舒同学你说的这话好像满有意境的感觉,说说看,什么叫三个满意阿?”
他们这边谈话,太月早失了高人风度,已经持筷开始扫荡了。舒展笑道:“第一个满意呢,挺简单的,就是吃的人满意……太月大师,你还满意吗?”
太月嘴里含了一口,筷子上夹了一条,又动手将菜梗往自己这边挪了一挪,含混道:“满意……非常满意……”
“慢些个,当心噎着了。”舒展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这第二个满意呢,就是做菜的人满意。龚兄,你觉得对不对?”
龚公子想了一想,说道:“不错,如果做菜之人自己都不满意,端上来与人吃,就真是敷衍做派了,定当应该是自己满意才好。”风焚林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舒展喝了口菜,拿筷子夹起一块酥烂的小南瓜,轻轻说道:“这第三个满意呢,就是被做之菜,也觉得满意……风兄,这个道理,相信你是明白的。”
风焚林有些动容,欠了欠身,对舒展说道:“方才有些看轻了你,以为你不自量力做这个几个菜,抱歉了。若真是能做到这三个满意,风某当自愧不如。”
难得见风焚林表达歉意,舒展竟有些坐立不安,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风焚林郑重拿起筷子,将这几只小菜一一品尝过来,闭目沉思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几道菜,风骨尚可,不过火候略不足了,应该是你功力不到。恩,依你说法,吃的人尚算满意,便是风某也觉得相当不错;你自己做这几道菜,当是巅峰之作,也应该还算满意了;只不过,若是我来做,相信这几味食材,它们会更满意一些。”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舒展肩膀,说道,“不过,你今日虽不如我,可你的厨艺,已非当日可比。帖子还给我,你自己凭本事弄帖子去,我想问题不大。希望天涯会上,有个能与风某匹敌的舒展。”
“风兄说的不错,现在我不如你,并不是永远不如你。”舒展掏出天涯贴,递给风焚林,两人会心一笑。
风焚林接过帖子,往怀里一揣,朝太月龚公子点点头道:“多谢大师香茶,多谢公子帮忙。”说完,起身就拔脚离开,头也不回。
看着他颀长背影,龚公子笑骂道:“这个死人,真是一付臭脾气,哎。算了,让我也来尝尝,看舒同学有没有领一张帖子的本事呢。”
舒展谦逊笑道:“我那点本事,应该还不能同象风兄、阿布大叔那样的人物相提并论呢。龚公子你就别笑话我了,或许下一届,我可以参加也未必,现在嘛,还差了一些。”
龚公子每尝一味菜,就以清茶净口,才将筷子伸向下一盘,举手投足间,那种教养与气质,是多年的浸淫。每一个菜都尝过,连白饭也下了小半碗,他才取出丝巾擦擦嘴道:“不错,相当不错……真是满出乎我的意料的。说实话阿,舒同学,你的功力是差了一点,不过,相差也不算太多……这个,倒是挺难为我的。”
舒展沉吟片刻,忽然抬头坚定说道:“既然龚先生觉得小子的菜还可以,相差不多,那么舒展有个不情之请。”
龚公子笑道:“但说无妨。”
舒展掐了一下指头说:“这会儿距离贴上说的谷雨时分,还有将近一个月……谷雨之前,还希望先生有空可以再来看看,舒展是否有这个资格了。”
龚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有何不可,到时候我必来寻你。”他站起身来,跟舒展击了击掌,转头对太月禅师说,“大师,你这茶叶真是极品,我想买上几斤,让舍妹和我家公子都尝一尝。”
太月正在扫荡残留的“敌人”,闻言大喜,心里暗暗唱着凯子上门的小曲儿,慌忙点头答应,起身带着他办货去也。舒展知道龚公子是富人,虽说心里不忍他荷包出血,也就没有说破。龚公子买好茶叶,同舒展索要了手机号码,就翩然下山去了。太月一直送到山门口,犹自招手告别,大声吆喝着:施“猪”,明年再来啊!
舒展笑着摇了摇头,自去禅房收拾了背包,拜别太月,说道:“这几日打扰大师清修了,真是不好意思。”
太月捋着胡子笑道:“哪里哪里,虽然打扰我了,不过吃过你的素斋,也算弥补一二。”
舒展掬了一躬道:“那么还请大师把说好的白茶拿出来,我就好下山去了。”
“好说好说,茶叶嘛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拿去。以后常来啊!”太月受他一礼,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纸包儿,递给舒展,就转身往方丈室去了。
舒展心里狐疑,老抠门怎的今天这么爽气?慌忙打开来一看,捏起一撮搓碎,到鼻端一嗅:靠!哪里是什么龙井白茶,分明是去年的陈年老茶叶!舒展气得跳脚,便想破口大骂,但看见太月仓皇逃窜背影,旋即笑出声来,摇了摇头,穿出月洞门,下山去了。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9
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重返小乐惠
午后时分,各大食堂都熄了火,学生皆上课去也,四周寂静无声。四月里,天气凉爽舒服,新月儿缩在气垫床上,睡得舒坦极了。刚刚梦到马尔代夫浮潜,耳朵里却传来大门嘎吱吱、悄然展开的声音,新月儿睡得浅,心里咯噔一下,紧皱着眉头,暗骂不知道那个死货,这会儿跑进跑出。不过睡意未去,还是忍住不睁开眼睛,期盼着继续美梦。安静了刚一会儿,突然哐嘡一声巨响,不知谁踢翻了铁皮桶。
这下子新月儿再也按耐不住,跳起来大骂道:“我日你个死批人,吵你妈个麻花儿!!想死慌了阿?”她稀松着睡眼,努力对焦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个抱着脑袋的,竟然是舒展,“啊唷,舒展阿,死娃娃,咋个想起来跑我这边来了啊?来来,过来,你抱起脑壳爪子嘛?过来,我qio一哈。”
舒展见躲不过了,忙陪着笑脸,快步走过来说道:“老……老板娘,我真的不晓得你老人家现在睡这儿了得嘛,真的!不然弄死我也不敢弄出声音来了三!不晓得哪个龟仙人,把铁皮桶放在门口……对了对了,我这次跑回来是想打个把月短工,老板娘,要得不?”
新月儿背着手走出柜台,对舒展笑嘻嘻的说道:“要得要得,咋个要不得喃?对了,你要来上班了,也就又是老娘的马仔了三……马仔吵了老娘睡觉,自己说,朗个办?”
她一脸奸笑,看得舒展心底里发毛,慌忙摆手道:“不要……老板娘,不要阿!”话音未落,老板娘早从背后拿出厚厚账本,一家伙拍在舒展脸上,直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几欲先死。
老板娘一边奋力殴打,一边恶狠狠亲切慰问舒展十七八代直系亲属,直打得账本内页撕裂,纸片儿乱飞,才悻悻罢手,把破烂账本往地上一扔,啐道:“赶快给老子爬,碍手碍脚的,下次再敢吵到老娘瞌睡,绝对弄死当睡着!!爬,爬出切换工作服,你娃的房间还留到起的,衣服在里面,东西都没动过。吵老子,日你仙人板板的。”
舒展满脸青肿,看着凶神恶煞老板娘,不知怎的,心里却慢慢温暖起来,仿佛回家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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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猫一直待在紫金港校区,读了大半年,这才第一次到玉泉,办点手续,顺便参拜参拜老浙大。在bbs上常听老前辈们说,玉泉的小乐惠川菜馆子味道正宗,午饭时间到了,阿猫问明了路,就直奔而去,打算大快朵颐。
阿猫刚快步冲上四食堂大台阶,却发现两个人鬼鬼祟祟躲在一旁密谋,就好奇旁听了几句。高个子那个学生模样,脸上堆满了笑,对一个厨师模样的矮矬子巴结低语道:“刘哥,透露一下嘛,今天做的是什么菜?”
那个被唤作刘哥的,并不作答,只是左顾右盼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切。高个子会意,忙掏出一根烟来,递了过去。
刘哥低头一看,又打了一个哈切,懒懒说道:“中南海阿……软耙耙的,吃不来,吃不来啊。”
高个子咬了咬牙,掏出怀内珍藏的大红鹰,又递了一根过去,求道:“刘哥,这个劲大,你抽这个嘛……最近断粮了,实在没有云烟阿。”
刘哥哼了一声,拿过大红鹰叼在嘴上,高个子忙巴结的给他点上。刘哥吧吧吸了几口,才开口道:“算了,你们学生也不容易,大红鹰就大红鹰吧。来嘛,我给你说哈,今天……”后面几句他附耳低语,阿猫一个字也听不见,却见高个子不停点头,喜形于色。
阿猫相当狐疑,见高个子乐颠颠进了小乐惠,忙跟了进去。这会儿时间还蛮早,可里面点菜板前已经聚了不少人,有些看着菜单作沉思状;有些交头接耳热烈讨论中;有些拿着小纸片儿认真计算;还有几个直接点兵点将在上面编排了起来。阿猫揉了揉眼睛,那大板子上密密麻麻的,确实写的是菜名阿,可这些人怎么搞得好像在买彩票一样?
他正纳闷儿,那边高个子已经悄无声息的点好菜,找好位子坐下了。阿猫是个聪明人,觉得里面必然有些门道,忙冲到服务台前面,掏出饭卡喊道:“小姐……”
“小!小你妈个头!滚,你喊哪个小姐?”他话还没说完,那点菜的女人腾的站起来,怒目圆睁,吓得阿猫一哆嗦,饭卡跌落在地。
“不不,阿姨……”
“我有那么老啊?阿姨,你咋个不喊太婆?”那女人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怒气笼罩着阿猫,让他呼吸困难。
好在旁边有好心的师姐解围,劝说道:“老板娘,算了算了,人家小伙子还小,别吓唬他啦。”
阿猫也算乖巧,忙陪笑道:“对对,老板娘,我是想说老板娘的,一下子糊涂了。”
这下子老板娘才悻悻坐回位子,不冷不热地问道:“算了,顾客是上帝,不跟上帝计较三……说嘛,吃啥子?”
“我……我也不晓得,不过……”
“锤子!不晓得那边切看单子三,整老娘好耍所?弄你嘎嘎的哈!”老板娘眼睛一瞪,又要发作。
阿猫慌忙指着那边高个儿说:“不是不是,不是不知道,我和那个人点一样,点一样的就可以了!”
“哦,咋不早说嘛。”老板娘瞥了一眼,飞快的打出单子,丢给阿猫,冷冷道:“12块,自己刷卡,单子交给服务员就可以了。”
“真便宜啊,比快餐还划算,怪不得叫乐惠!”阿猫满心欢喜,兴冲冲的占了座头,看了一眼单子,忽然呆住了:单子上面赫然仅仅打印了一道菜而已。阿猫挠了挠头皮,看那边高个子,怎么也不像食量如此细腻的阿?今天这小馆子里,处处透着奇怪:拍着厨师马匹的客人、在菜单班子钱下注的赌徒、彪悍泼辣的老板娘,还有只点一个菜的怪人?
阿猫实在是搞不明白了,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凑到高个子那桌,热情地问道:“师兄,拼一桌可以吗?”
“空桌子那么多,真是的。”高个子轻轻嘟囔了句,但也没有反对,阿猫忙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将单子交给服务员。
“我就点了一个水煮肉片,你呢?”阿猫故意晃了晃单子,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噢?和我一样啊!”高个子忽然来了情绪,凑近问道:“兄弟,你搞内线情报花了多少米啊?”
“内线?”阿猫实在摸不着头脑了,没办法将心中疑问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你小子挺聪明的嘛,跟着我点,今天算是有口福了!”高个子呵呵一笑,神秘低声说道,“我跟你说啊,你是不知道,这小乐惠最近来了一个超级厉害的神秘厨师……”
他故意顿了顿,渲染气氛,看阿猫呆住,才满意继续道:“据我可靠的内线密报,这个超级无敌的神秘厨师呢,每天会做一道菜。注意,是只作一道菜!这一道菜呢,他有可能做十盘,也有可能只作一盘,完全看他的心情而定。”
“每日一菜??我考,还每周一歌呢!”阿猫低头看了看自己菜单,好像有些明白了。
“靠,别打岔。”高个子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每天这厨师做的这一道菜,都是最普通的家常川菜,大伙儿经常点的。刚开始也没人注意,可是不断有人吃到极其惊艳的绝世美食,慢慢的,这事儿就传开了。”
阿猫有些动容,问道:“绝世?怎么个绝法阿?你吃过吗?”
高个子不高兴了,怒道:“废话,我每天都吃到了!你以为内线是白养的阿?我告诉你,平常人,都是在那点菜板前下注一般乱猜,还有是等着每天第一份特别的东西出来,马上冲过来追击点菜……不过只有我最聪明,哈哈!他们无头苍蝇一样乱猜,还不如去买彩票。”
高个子说着说着忽然顿了顿,闭着眼睛悠然道:“我告诉你啊兄弟,这神秘厨师烧的家常川菜,只能以神奇二字来形容了……唉,这些日子来,我除了每天中午在这里博一份绝世美味外,学校里其他东西都难以下咽了……那滋味,唉,不说了不说了。听说这个神秘高手最多在这里做一个月,这美味享受,可是吃一天少一天啊!!哎,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他说到后来,唏嘘起来,甚是伤感。
阿猫听闻这小小一道菜,竟令得众学子如此癫狂,自己今日可能有机会品尝一下,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两个人手里仅捏着菜单,伸长脖子眺望厨房,真可谓望穿秋水阿。
阿猫在bbs上看过,小乐惠的有几大出名:一是味道好,二是价格低(本人曾经看过一个告示,大意是说什么七八年没涨过价之类的,总之确实便宜),三是态度差,四则上菜慢,五乃桌子脏。在焦急等待中,他充分体验到了后三条出名之处,有时候真是令人发指阿!不过对比价格,看来这个味道好一定也是名不虚传啦。
忍受着服务员的冷面,在辛苦期盼之后,终于两盆红彤彤的水煮肉片,带着热烈弥漫的浓烈气息,腾的上了桌。阿猫看着上菜那斯手指直接浸在汤里,将大碗丢在桌上,溅起的红汤四处都是,心里着实腻味。可一看身旁高个子,却犹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未睹,那境界果然非比平常,令阿猫大为佩服。高个子怔怔看着面前水煮肉片,良久才唏嘘道:“只是闻闻味道,就晓得今天的这根烟,值啊,真是值啊!”
阿猫将信将疑,用筷子荡开红油浓汤,颤巍巍从里面夹起一片硬币厚薄的雪白嫩肉,小心搁在嘴里,咀嚼几下,也不知是热辣刺鼻,还是为这美味所动,眼眶竟然盈出泪来。阿猫也是一个好吃的人,但从未体验过,一道菜肴在嘴里,竟宛若交响乐的跌宕起伏:起初小调平淡中透着隐隐欢快,略一咀嚼,慢慢渐入佳境,那种浓烈的麻、辣、鲜、烫之感受,层层涌来,细嫩有若无物的肉片,越是品味,越是饱满,直到最后在嘴里化开,有如休止符,嘎然而止!
“不可能、不可能……这破店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味道?”阿猫又惊又喜,几乎叫出声来,抬头看对面高个子,面前已经摆了四只空碗,以菜佐饭,吃得不亦乐乎。
***
***
“怎样?”舒展蹲在灶台下面,拿了一爿西瓜卖力的啃着。
“一般一般,没什么大变化。”澡哥吃了几口,把筷子一丢,摇了摇头。
“不会吧?我咋觉得比昨天的酸辣土豆丝要好喃?”舒展站起身来,伸手去拿筷子。
“老子说了一万遍了的嘛,咋不听喃!”澡哥一把拍开他手,不悦道:“现在你的状态是关键时期,要凭感觉,千万不要切尝自己烧的菜!用手,用手!你只能用手去感觉,你的锅,你的铲,你的刀,都是你的舌头……等你作出来再吃,还顶个屁用!”
舒展懊恼的把西瓜皮一丢,怒道:“又来这一套!这几天老子分明觉得很有感觉的,你不要烧老子!你说,咋个不好?”
澡哥慢条斯理的说道:“批娃娃,耍长了哈,对嘛,我勉为其难就给你说一哈。今天你这一道水煮肉片,说实话光看技艺的话,已经将就差球不多了,喊你师傅和你一样烧法,估计也就这个水平……”
舒展不解道:“那你又说……”
澡哥忙道:“急个屁阿,老子还没说完!但是,晓得不?还有但是!你师傅根本就不会像你这样子去烧水煮肉片哈!这道菜是最家常的川菜,你娃憋憋是用力过猛了,太过华丽,根本就迷失家常的本味嘛。你刚开始几天做的不错,我觉得满有前途,这几天不晓得咋个搞得,水平又回切了。菜里面追求变化和层次是对的,但是一味追求这个,就哈批了!平衡和韵味,现在你马马虎虎弄得出来,按茅瓜娃子的说法,混个一流高手应该可以了。”
舒展低头不语,细细咀嚼澡哥之话,良久才低声道:“一流……不是我所追求的,到底该咋个办呢?”
澡哥笑道:“你也不要着急,依我看来,你娃最近气质大变,看来是新近悟出了很多东西,需要时间消化。心走到了手的前面,这样就不能从容自如了,多练几天,肯定可以突破的三!你澡哥现在的水平,已经不能给你啥子指导了,靠自己哈!茅老瓜娃子说过,一流高手能达到平衡,但超一流高手每一出手,必然是一种完美的和谐……到底是啥子感觉,我说不出来,你自己去领悟好了。”
舒展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需要时间来做突破……不过,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啊!哎,算了,今天再多做十盘……”他说完,黯然朝食库走去,打算再拿些里脊来。
“喂!”澡哥突然在他背后大喊一声。
舒展回头茫然道:“爪子?惊叫唤……”话音未落,忽然脚底一滑,扑通摔翻在地。
“哎,我是想提醒你,要踩到你刚才甩得西瓜皮皮了。”澡哥丢下一句虚伪的慰问,立马得意的出门去了。
***
***
此后三日,舒展每日烧五十余只同样的菜;澡哥不看不吃;老板娘收钱至手抽筋。
此后五日,舒展每日烧二十余只同样的菜;澡哥只看不吃;老板娘数钱眉开眼笑。
此后十日,舒展每日烧五、六只同样的菜;澡哥想吃没得吃;老板娘怒而不言。
此后十五日,舒展每日仅烧一只菜;澡哥再未出现;老板娘对其进行深切的“手头”教育,但并无改正趋势。
第十八日,一华发老者于午后造访;老板娘春梦被扰,然未动怒,以礼待之,谓之世伯,奇;此人直入后堂,与舒展密谈良久,欢颜而去;是夜,舒展持一信函,翩然引退,新月儿隐于旁,目遥送之。
至此,小乐惠传奇之神秘佳肴,竟成绝响,再未现身,食客皆哀。
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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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91ken 于 2009-6-9 19:06 编辑
]
作者:
f91ken
时间:
2009-6-9 18:29
发一篇美文,《人生九味》,很久以前青年文摘上看到的。今天看书突然想了起来,觉得跟本书很合,希望和大家一块分享一下。文章很长,只能分成几段发,大家将就将就看。作者要是看着觉得好,能整到一篇最好:)
(作者不详,敬请原谅!)
我的父亲常说:“吃是为己,穿是为人。”这话有时想来的确有些意思,吃在肚里长在身上,自是一点也肥不了别人,但穿在身上,漂亮一番,往往取悦了别人而折腾了自己。父亲做菜时这么说,吃菜时这么说,看我们穿新衣时也这么说,我一度以为这是父亲的人生体会,但后来才知道我的父亲并不是这个哲学的始作俑者,而是当时我们“健乐园”大厨曾先生的口头禅。
曾先生矮,但矮得很精神,头发已略显花白而眼角无一丝皱纹。从也看不出曾先生有多大岁数。我从未见过曾先生穿着一般厨师的围裙高帽,天热时他只穿一件麻纱水青斜衫,冬寒时经常是月白长袍,干干净净,不染一般膳房的油腻肮脏。不认识他的人看他一脸清癯而眉眼间总带着一股凛然之色,恐怕以为他是个不出世的画家诗人之类,或是笑傲世事的某某教授之流。
曾先生从不动手做菜,只吃菜,即使再怎么忙,曾先生都是一派闲气地坐在柜台后读他的《中央日报》。据说他酷爱唐鲁孙先生的文章,虽然门派不同(曾先生是湘川菜而唐鲁孙属北方口味儿),但曾先生说:“天下的吃到底都是一个样的,不过是一根舌头九样味。”那时我年方10岁,不喜读书,从来就在厨房窜进窜出,我只知道酸甜苦辣咸涩腥冲八味,至于第九味,曾先生说:“小子你才几岁就想尝遍天下,滚你的蛋去。”据父亲说,曾先生是花了大钱请了人物套交情才聘来的,否则当时“健乐园”怎能高过“新爱群”一个等级呢?
花钱请人来光吃而不做事,我怎么看都是不合算的。我从小命好,有得吃。母亲的手艺绝佳,例如冬瓜火腿,心软边硬,汁甜而不腻,令人倾倒。但父亲总嫌母亲切菜时肉片厚薄不一,瓜块大小不匀,因此味道上有些太浓有些太淡,只能“凑合凑合”。父亲在买菜切菜炒菜调味上颇有功夫,一片冬瓜切得硬是像量角器般精准,这刀功自是大有来头,因与本文无关暂且不按下不表,话说父亲虽有一手绝艺,但每每感叹他只是个“二厨”的料,真正的大厨,只有曾先生。
稍具规模的餐厅都有大厨,有些名气高的厨师身兼数家“大厨”,谓之“通灶”,曾先生不是“通灶”,但决不表示他名气不高。“健乐园”的席分数种价位,凡是挂曾先生排席的,往往要贵上许多。外行人常以为曾先生排席就是请曾先生亲自设计一道从冷盘到甜汤的筵席,其实大非,菜色与排不排席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差别只在上菜前曾先生是不是一尝即可,从来我见曾先生都是一尝即可,从来没有打过回票,有时甚至只是看一眼就“派司”,有人以为这只是个形式或排场而已,这当然又是外行话了。
要知道在厨房经年累月的师傅,大多熟能生巧,经常喜欢克扣菜色,中饱私囊,或是变些魔术,譬如鲍鱼海参排翅之类,成色不同自有些价差,即使冬菇笋片大蒜,也是失之毫厘差只千里。而大厨的功用就是在此,他是一个餐厅信誉的保证,有大厨排席的菜色,厨师们便不敢装神弄鬼;大厨的舌头是老天赏来人间享口福的,禁不起一点假,你不要想瞒混过关,味精充鸡汤,稍经察觉,即使你是国家鉴定的厨师也很难再立足厨界,从此江湖上没了这号人物。有这层顾忌,曾先生的席便没人敢滑头,自是顺利稳当。
胖子喜欢叫曾先生“师父”,但曾先生从没搭理过。曾先生特爱和我讲故事,说南道北,尤其半醉之际。曾先生嗜辣,说这是百味之王,正因为是王者之味,所以他味不易亲近,有些菜中酸甜咸涩交杂,曾先生谓之“风尘味”,没有意思。辣之于味最高最纯,不与他味相混,是王者气象,有君子自重之道在其中;曾先生说用辣宜猛,否则便是昏君庸主,纲纪凌迟,人人可欺,国焉有不亡之理?而甜则是后妃之味,最解辣,最宜人,如秋月春风,但用甜尚淡,才是淑女之德,过腻之甜最令人反感,是露骨的谄媚。
曾先生常对我讲这些,我也似懂非懂,赵胖子他们则是在一旁暗笑,哥儿们几岁懂些什么呢?父亲则抄抄写写地勤作笔记。有一次父亲问起咸辣两味之理,曾先生说道:咸最俗而苦最高,常人日不可无咸但苦不可兼日,况且苦味要等众味散尽方才知觉,是味之隐逸者,如晚秋之菊,冬雪之梅;而咸则最宜化舌,入口便觉看似最寻常不过,但很奇怪,咸到极致反而是苦,所以寻常之中,往往有最不寻常之处,旧时王谢堂前燕,就看你怎么尝它,怎么用它。
曾先生从不阻止父亲作笔记,但他常说烹调之道自出机杼得于心而忘于形,记记笔记不过是纸上的功夫,与真正的吃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健乐园”结束于上世纪80年代,从此我们家再没人谈起吃的事,似乎有点儿伤感。“健乐园”的结束与曾先生的离去有很密切的关系。曾先生好赌,有时常一连几天不见人影。有人说他去豪赌有人说他去躲债,谁也不知道,但经常急死大家。许多次赵胖子私下建议父亲曾先生似乎不大可靠,不如另请高明,但总被父亲一句“刀三火五吃一生”给回绝,意味刀工三年或可以成,而火候的精则需时间稍长,但真正能吃出真味,非用一辈子去追求,不是一般遇得上的,父亲对曾先生既敬且妒自不在话下。
据父亲回忆,那回罗中将嫁女儿,“健乐园”与“新爱群”都想接下这笔生意,结果罗中将买曾先生一个面子,点的是曾先生排的席,有百桌之余,这在当时算是桩大生意,而罗中将又是同乡名人,父亲与赵胖子摩拳擦掌准备了一番,但曾先生当晚却不见人影,一阵鸡飞狗跳。本来父亲要退罗中将的钱,但赵胖子硬说不可,一来没有大厨排席的酒筵对罗中将面子上不好看,二来这笔钱数目实在不小,对当时已是危机重重的“健乐园”来说是救命仙丹,赵胖子发誓一定好好做,不会有差池。这赵胖子莫看他一脸肥相,如弥勒转世,论厨艺却是博大精深,他纵横厨界也有二三十年,是独当一面的人物。那天看他挥汗如雨,如八臂金刚将铲勺使得风雨不透。本来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一道一道菜流水般的上,就在最后关头,罗中将在半醺之际竟拿起酒杯,要敬曾先生一杯,场面一时僵住。事情揭穿后,罗中将铁青着脸,哐啷一声扔下酒杯,最后竟有点不欢而散。
几个月后“健乐园”都没再接到大生意,卫生局又经常上门罗嗦,清廉得不寻常。父亲本不善经营,负债累累之下终于宣布倒闭。曾先生从那时起没有再出现过,那个月的薪俸也没有拿,只留下半瓶白金龙高粱酒,被赵胖子砸了个稀。长大后我问父亲关于曾先生的事,父亲说曾先生是湘乡人,似乎是曾涤生的远亲,与我们算是小同乡。据说是清朝皇帝曾赏给曾涤生一家一位厨子,这位御厨没有儿子,将本事传给了女婿,而这女婿,就是曾先生的师父了。
对于这种稗官野史我只好将信将疑,不过父亲说,要真正吃到点好东西,才是当大厨的命,曾先生大约是有些背景的,而他自己一生穷苦,是命不如曾先生。父亲又说:曾先生这种人,吃尽了天地精华,往往没有好下场,不是带着病根,就是有一门恶习。其实这些年以来,父亲一直知道曾先生在躲道上兄弟的债,没得过一天好日子,所以父亲说:平凡人有其平凡乐趣,自有其甘纯的真味。
从学校毕业后,我当了装甲兵,再军中我沉默寡言,朋友极少,放假又无亲戚家可去,往往一个人在街上乱逛。有一回再文化中心看完了书报杂志,正打算好好吃一顿,转入附近的巷子,一片低矮的小店歪歪斜斜地写着“九味牛肉面”。我心中一动,进到店中,简单的陈设与极少的几种选择,不禁使我有些失望。一个肥胖的女人帮我点单下面后,自顾自地忙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暗暗的店中还有一桌有人,一个秃头的老人沉浸在电视新闻巨大的音量中,好熟悉的背影,尤其桌上一份《中央日报》,与那早已满渍油水的唐鲁孙的《天下味》。
“曾先生!”我大声唤了几次,他都没有回头,“我们老板姓吴。”胖女人端面来的时候说。“不!我姓曾。”曾先生在我面前坐下。我们聊起了许多往事,曾先生依然精神,但眼角以有一些落寞与沧桑之感,满身厨房的气味,磨破的袖口油渍斑斑,想来常常抹桌下面之类。我们谈到了吃,曾先生说:一般人好吃,但大多食之无味,要能粗辨味者,始可言吃,但真正能入味之人,又不在乎吃了,像那些大和尚,一杯水也能喝出许多道理来。
我指着招牌问他“九味”的意思,曾先生说:“辣甜咸苦是四主味,属正;酸涩腥冲是四宾味,属偏;偏不能胜正而宾不能夺主,主菜必以正味出之,而小菜则多偏味,是以好的筵席应以正奇相生而始,正奇相克而终……”突然我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健乐园”的厨房,满鼻子菜香酒香,爆肉的哗啵声,剁肉的笃笃声,赵胖子在一旁暗笑,而父亲正勤作笔记。
我无端想起了“健乐园”穿堂口的一幅字:“乐游古院森森爽,烟绵碧草萋萋长。公子华筵势最高,秦川对酒平如掌……”那逝去的像流水,像云烟,多少繁华的盛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而没有一样是留得住的。曾先生谈性极好,用香吉士的果汁杯倒满了白金龙,颤抖地举起,我们的眼中都有了泪光,“欲忆年年人醉时,只因未醉已先悲”,我记得《乐游园歌》是这么说的,我们一直喝道夜阑人静。
之后几个星期连上忙着装备检查,都没有放假,再次去找曾先生时门上贴了“今日休息”的红纸,一直到我退伍。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心中不免惘然。有时想想,那会是一个梦吗?我对父亲说起这件事,父亲并没有讶异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劳碌一生,没人恶毒时候急死,有人的时候忙死……”我不懂这话在说什么。
如今我重新拾起书本,觉得天地间充满了学问,一啄一饮都是一种宽慰。有时会翻出《乐游园歌》吟哦一番,有时我会想起曾先生话中的趣味,曾先生一直没有告诉我那第九味的真义究竟是什么,也许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他相信,我很快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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